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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沉寂難熬的日子延續了多日。這一天,貼兒探聽到老爺因忙於政務已有四五天沒有回家了。素雅大喜,便讓貼兒糾纏住母親,隻身偷偷溜出了後院。

素雅雇了一輛黃包車,直奔城南南關戲院。

南關戲院空無一人,裏麵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守門的老頭說,這裏前幾天剛關押過六百多個鬧事的學生和工人。戲院已有幾日沒戲唱了。

素雅問:“茹芸最近有沒有來過這裏?”

“有好多日沒來了,這年月唱戲的沒心思唱,聽戲的沒情趣聽,可苦了我這孤清的老頭子了。”守門老頭唉聲歎氣地說。

素雅改道去了茹芸家。茹芸是素雅女中最要好的同學。茹芸的父親曾是戲班的琴師,她小時候常跟父親去戲園,在戲班上認識一個叫海雲的名角。這人見小茹芸睿智穎悟,模仿力強,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就教她唱了幾段粵曲。她一聽就能有板有眼的唱下來,一些難唱的唱腔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海雲喜歡的不得了,選了個黃道吉日,收她做了幹女兒。

海雲喜歡這孩子的靈性,但並不想讓她跟著學戲。海雲說,要想當個現代人,就得去學堂學知識,將來幹些大事情。世上有三醜:王八、戲子、吹鼓手。學戲是下九流。咱唱了半輩子的戲,受了半輩子的氣,不能再讓幹閨女當一輩子戲子。

海雲出錢送茹芸上了第一女子中學。

茹芸卻天生是個唱戲的坯子,一邊上學,一邊纏著鬧著跟隨海雲學唱,學會了《賣荔枝》、《昭君出塞》等劇目中的不少唱段,有時還悄悄登台客串。她咬字清晰,嗓音豁亮,穿石裂玉,飽滿柔和。非但嗓音好,作派也出神入化,韻味十足,無懈可擊。中學還沒畢業就唱紅了半個廣州城。

素雅的黃包車剛進胡同,就聽到一陣淒慟的琴聲從茹芸家飄出。素雅扣門,沒人應聲,琴聲依然。

素雅推門進去,琴師方才收起胡琴和素雅說話。

琴師說:“煩悶哪,茹芸去找海雲閑吊嗓子解悶去了。令尊大人忙於政務,不知近日還聽戲不聽戲?”素雅說:“我也多日不見父親了,他聽不聽戲我也無從知曉。”琴師歎了氣口說:“好好的怎麼就動起槍炮來了,沒聽令尊大人講這為啥事打起來的?”素雅起身往外走:“我在家被關了一些時候了,外麵的事一點也不知道。我走了,去找找茹芸。”

素雅找到了海雲的住處。

海雲正在聽茹芸唱戲,忙打了手勢讓她坐下來聽。

素雅對名角海雲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很熟悉。素雅的父親是海雲多年的戲迷,海雲常到趙家去唱堂會,趙老爺也常去南關戲園聽海雲的戲,和海雲過往甚密。

此時,茹芸正如醉如癡,飽含淚花,甚是淒慘。“落花滿天蔽月光----這一杯附薦鳳台上-------”這是粵劇《帝女花》裏的唱段。素雅雖不好戲,但街知巷聞,耳濡目染,對粵劇並不陌生。這一唱段說的是明朝公主和駙馬在洞房花燭夜雙雙喝毒酒殉情殉國的故事。茹芸每每唱到這一處,都入戲很深,難以自拔,下得場來,久久不能愉悅。海雲說,茹芸進戲快,進得去就出不來。這處《帝女花》唱一回苦悶幾日,被戲中男女折磨得好歹。戲裏的男女又沒死成,白白傷心,她這一點就不像咱唱戲的。

茹芸坐下來,用手帕擦眼淚,看著素雅不說話。

素雅迫不急待地把茹芸拉到僻靜處,問起外麵這些日子的局勢。茹芸說:“光知道軍隊前段日子打起來了,還抓了不少人,但不知詳情。師傅這段日子沒有間斷在外應酬,她會了解一些詳情,可以問問她。”

海雲不想提起外麵的事,又經不住茹芸纏磨,就把她所知道的講給了素雅,並拿出幾張報紙給素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