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傷勢很重,左胯骨有裂縫,傷口嚴重感染。張老爺掏出三十塊銀元,大夫嫌多不接。張老爺說:“治療費用絕對優厚,病人傷愈後還要額外獎賞。但有一點要說清楚,這個老弟是張家的酒工,幹活時摔傷的。我不想讓外人知道此事,不知大夫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大夫連連點頭說,明白明白。張老爺又補充說,誰要走露半點風聲,我不分親疏遠近,斷他的子孫後代。阿寶心裏一顫,他還從沒見過老爺這樣嚴厲過。
接下來的日子,陳右軍就躺在東廂房養傷。阿寶晚上睡在這裏,白天做完老爺吩咐的差事,也過來照料陳右軍。開始一段日子,陳右軍發著高燒還算安分,可退了燒頭腦一清醒,就煩躁起來,常常唉聲歎氣。
陳右軍躺在床上,隔幾天就擦拭一遍他用了幾年的手槍。這幾年,他手中有兩件寶,一件是他的部分書籍和資料,都是有關數學知識、遊戲和數字密碼方麵的。在各種艱苦環境中,他總是想方設法全力保護他的所好,時有拿出來翻看。這是他同周圍眾多農村籍兵士所格格不入的,被大家視為難以理喻的癖好。另一件就是他所珍愛的手槍。隻要這槍在,他的心就不會死去。阿寶說,我知道大哥的心事,在想著隊伍上的事。老這麼悶著,養好了傷也會憋出心病來的。陳右軍說:“我懂這理,可心卻收不回來。不知這時候部隊到什麼地方了,又打仗了沒有。”阿寶說,這山區都是別家隊伍的地盤,又不能去外邊亂打聽,小鎮上連張報紙也買不到,我看你就別操那份心了。
按張老爺的吩咐,中院已不允許外人隨便出入,院裏整天沒聲沒響的。天氣好的時候,阿寶就背著陳右軍到院裏曬曬太陽。陳右軍常常半天半天地望著隱隱的北山出神。
在這孤寂的日子裏,陳右軍經常玩他中學時代的數學遊戲,尤其對編製數字密碼的興趣日漸濃厚。這種興趣不僅是源自早年對數學遊戲的愛好,他在部隊時一個領導的一句話,使他對自己多年的數學愛好,重新進行了價值評估。那位領導說:“我們的革命隊伍上已有了自己的電台。今後隊伍壯大了,電台會成為部隊的重要聯絡方式。有了電台就得有自己的密碼,就得有編譯密碼的人才。右軍你對數學遊戲和編碼早有興趣和研究,這可是個寶,要繼續往深裏鑽,總有一天會派上大用場的。”陳右軍由此推斷出,他的數學知識以及對密碼的愛好,將對他未來的軍旅生活產生重要作用。現在養傷,閑來無事,自己總得做點有價值的事情。於是,把玩數字密碼成了他的惟一,他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
老爺不在家時,俊蓉時常過來看望一下。看得出她對陳右軍是很敬重的。她吩咐阿寶說,要伺候好陳大哥,老爺吃啥飯食就給大哥吃啥,不能委屈了好漢子。現在能文能武的漢子可是少見得很。
陳右軍常看到俊蓉用愛憐的目光注視他。陳右軍低著頭,很少和她說話,心裏卻覺得這太太有一副慈善心腸。
阿寶給陳右軍說,老爺前幾年喪妻,去年又續了這房山外來的太太。不知為啥,打太太過門後,這個家就沒安生過,她常和老爺吵吵鬧鬧。
那天,陳右軍正躺著閑目養神,聽到門響了一聲,他以為是外出抓藥的阿寶回來了,就沒有動。等了好一會沒有動靜,陳右軍扭頭一看,俊蓉正站在門邊直愣愣地看著他。陳右軍的臉一陣臊紅,慌忙一把拉過床單蓋住了隻穿一條短褲的身子。
俊蓉輕輕走過來,坐到陳右軍的床邊。她話如遊絲:“別說你一個當兵的硬漢子,就是我這柔弱女子,整天悶在這深宅大院裏,也煩死人哩。今個老爺和阿寶去外鎮辦事去了,怕一時半時回不來,我就陪你說說話,解解悶吧。”
陳右軍一臉窘相,應付著說:“我的傷讓老爺太太費心了。”俊蓉說:“老爺為你操心,他是怕照顧不好你,日後隊伍來了槍斃他。可我不是為這個,我是盼你快些好起來,少遭些罪。老天真沒眼哪,怎麼難為起英雄好漢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