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魯橋篇 七(2 / 2)

然後,紀曉嵐叫劉漢拉來驢兒,對它說:“夥計,叫吧!你的知音等你太久了,沒聽你的叫聲太久了。你就放聲高歌吧,你就仰天長嘯吧,你就抒發慷慨悲涼之詩情吧!”

這番充滿激情的動員和鼓動,猶如對牛彈琴,猶如春風吹驢耳,沒有得到絲毫回應。那驢兒莫名其妙地瞪了紀曉嵐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那高大英武的花花公子公馬身上,默默無語。

劉漢對紀曉嵐說:“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有用的是這鞭子!”

說罷,手持一杆皮鞭,啪啪往驢身上打去!直打得四蹄騰空,無奈又被拴在樹上的韁繩勒下,如此反複數次。平心而論,驢兒隻是往花花公子那裏多看了幾眼,即便用中國最嚴厲的禮法衡量,也算不得過錯。平白無故遭到抽打,驢兒感到無比悲哀和憤怒!俗話說悲憤出詩人,此刻,它的腹中應該醞釀出飽滿的詩意,很快就會仰天長嘯,抒發慷慨悲涼詩情了吧!

須知,驢脾氣是難以把握的。它偏偏不合邏輯地沒有仰天長嘯,沒有慷慨悲歌,隻是兩眼怒對主人。也許它此時認為,沉默比怒吼的抗議更為有力。緊接著,這畜牲更演出了一場黑色幽默。尾巴一翹,將胸中的不平,化做一團臭氣噴射;將胸中的塊壘,化做一顆顆驢屎蛋子滾落下來;將胸中的憤恨,化做一泡臊尿淋漓盡致地宣泄!其濃烈的臭氣、臊味,令在場者掩鼻不及,印象深刻。

乾隆對這畜牲用屁股代替嘴巴抒情的齷齪行徑大為惱火,喝令劉漢趕快將驢兒牽走,王瓊趕緊用黃土將那些穢物掩埋掉。

紀曉嵐道:“這驢兒犯了驢脾氣,軟硬不吃,就是不叫,可奈何!”

乾隆道:“當年為王粲舉行葬禮的時候,並沒有牽一頭真驢來墳前嘶鳴,以慰詩魂;而是曹丕和一幫文人親自學那驢叫。紀愛卿,你認為曹丕這個做法是否自毀形象、自損人格呢?”

紀曉嵐心想,皇上說這話明擺著是要效法曹丕學驢叫了。便說道:“曹丕作為一個位高權重之人,能夠在詩友墳前學驢叫,不僅沒有自毀形象、自損人格,反而贏得大家的敬重,成為千古佳話。臣領會皇上的意思了,臣願意在王粲的家鄉學驢叫,續寫千古佳話的新篇章!”

劉漢見紀曉嵐要學驢叫,忙勸阻道:“學驢叫的事讓俺來做吧,何勞你老的大駕呢!”

乾隆道:“不,不,不,紀大人要續寫千古佳話新篇章,這是一件好事呢!”

紀曉嵐心想,皇上非要自己學驢叫,也得拉著他學驢叫。紀曉嵐平日對皇上總是十分順從的,但有時也會發發知識分子的驢脾氣。便說道:“皇上,今日微臣帶領漁民樵夫學驢叫,比起當年曹丕帶領文壇名流級別差多了。恕微臣鬥膽說一句,如果皇上能夠帶頭叫,這為千古佳話續寫的新篇章,才會更加光彩呢!”

王瓊聽了紀曉嵐此番言語,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這個紀大人膽子未免太大了,竟敢叫皇上學驢叫!便說道:“俺們兩位鄉親叫幾聲讓王粲聽聽就行了,皇上和紀大人都不必叫了。”

香妃卻道:“那怎麼成呢,還是大家一起學叫的好,我也跟著學!”

乾隆說:“好好好,隻要愛妃肯學驢叫,朕一定跟著叫!”乾隆心想,既然曹丕當年學驢叫成為佳話,今日他以帝王之尊,在王粲的故鄉再叫一叫,未必是件壞事。但是皇帝和牲畜之間的距離畢竟太大了,何況驢兒拉屎拉尿更破壞了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學驢叫呢,還是不學驢叫,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正在猶豫不決時,紀曉嵐說道:“皇上叫學驢叫,咱就一起叫吧!”

於是便叫。

劉漢王瓊叫得最像,慷慨激昂,底氣十足,氣壯山河,屬於豪放一派。稍嫌不足的是缺乏悲涼的韻味,這一點對王粲很重要。紀曉嵐叫起來搖頭晃腦,細聲慢語,抑揚頓挫,似吟宋詞的長短句,可以劃入婉約一派。香妃聲音極細,不像驢叫,倒像鳥鳴。而乾隆的嘴,隻有張合的作秀動作,沒有出聲,這也難能可貴了。王粲若地下有知,應會十分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