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礦山大割據(上) 3 得寸進尺——鎢族三角洲的陷落(2 / 3)

“上,這山本來就不是他們國營礦的!”農民們的理論幾乎一樣,就是有時加點時代氣息:“沒有小家,哪來大家;沒有瑤崗仙,哪有國營!”

談判桌上,國營礦山的負責人拿出1986年新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礦產資源法》,逐條逐句地給鄉幹部、村幹部念。

“好了好了,咱土改那回上的掃盲班,你不用再給我掃了。”農民的首席代表是老鄉長,參加革命的時間比礦長早15年。他把水煙管往桌上一捆,沒說半句多餘話:“道理再多,文件再大,我都見過聽過,現在隻有一句話:你們讓不讓出一塊地給我們鄉?”

“嘿嘿。老鄉長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咱們邊吃邊談,請!請請!”文件搬開了,上來的是烤小豬,燒桂魚,還有海參,對蝦,鍋巴肉……

“先別忙乎!我一個人飽了,全鄉23,000人咋辦?”老鄉長把菜盆酒杯推到一邊去,還是一句話:“痛快些,行還是不行?”

礦山的幾位頭頭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給吧,這等於是將自己的脖子往法律的繩子上套;不給吧,老鄉長的脾氣可不是好慧的。那年“農業學大寨”,瑤崗仙要造梯田,鄉裏勞力不夠,老鄉長拿著40年代簽發的“中國共產黨黨員證”跑來找礦黨委書記,說道:“天下所有的黨員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實現共產主義,所以大家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眼下本鄉響應毛主席號召,學大寨,勞力不夠,特來搬貴礦300名虎將,請礦上大力支持。”

“這怎麼行!我們礦上的任務還重著呢,得保任務呀!”繞來繞去,礦黨委書記還是兩個字:“不行!”

老鄉長二話沒說,回過頭叫來公社武裝部長,下了一道“命令”。當天晚上,國營礦山上一片漆黑,所有電源全部被人切斷。

支援不支援?不支援,行——等著點蠟燭吧!所有倒下的電線杆上,都有一個班的民兵守著。無奈,礦黨委書記老老實實帶著工人下山幫助老鄉長義務造梯田,不過這時的人數可不是300人,得再加一倍!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應以主動為上策,法規暫且放在一邊。

國營礦忍痛割下一隻“耳朵”。味道不錯,第一年的全鄉采礦收入,改建了一座鄉政府樓,兩個中學校舍,另修建大橋一座。

既然已咬下了一隻耳朵,留下另一隻有何用?瑤嶺鄉又輕而易得一隻“耳朵”。

“耳朵”吃完,食欲大增。總不能長期這樣,光有口福而不胖呀!這下老鄉長來了個先斬後奏,派出5個基本采礦隊,咬住國營礦山的“後臀肉”——今年指標是80萬,鄉幹部的一級工資,鄉所在鎮兩條街道的修繕,一個自來水站,一個郵電所,可全指望著山上這份錢哪!想想這些,他能鬆這口肉嗎?

無奈,國營礦懇求縣、市出麵解圍。老鄉長心裏暗笑:咱鄉是縣、市致富的模範鄉,聽說現在正往省裏報呢!

放手吧,你少一塊地耽誤不了一年的生產任務。咱可不一樣,這年不創收,明年就得遭人臭罵娘!

OK,謝謝你放行!年底,老鄉長帶領300人組成的一個龐大鼓樂隊,聲勢非同一般地來到礦長辦公室,親親熱熱說了一番讚揚的話,最後敬上錦旗一麵,上頭寫著兩行字:工農親如一家,同慶我富你榮。礦長的笑比哭更難看。

瑤崗仙鎢礦是在“和平友好的演變”中失去國營礦山的獨尊地位的。相比之下,它比汝城鎢礦卻要少很多麻煩。

汝城,這個湖南最靠東南角的小縣,除本省人,大概沒多少人知道它。不過,在采民方麵,它可是大名鼎鼎。

汝城雖小,但鎢礦開采的曆史卻不短。早在1916年,幾位荷蘭人與英國人,雇了當地幾十名村民,手挖肩背,開始了挖礦紀元。1949年,中原臨時人民政府重工部派軍代表王學鳳、張春本,從舊政府手中接管此礦。當時的礦區範圍東到龍虎洞,西起走馬坪,南到杉木洞,北上大偏山,共110平方公裏麵積。解放後,國家對此礦進行擴建,成為我國重點鎢礦基地之一,上交國家利稅超過2,240萬元,是個創彙功臣。不過,這位“老功臣”近年再設立過新功。據觀察家們認為,“老功臣”也許再也沒有可能立新功了,它能保持不“死”就算萬幸了!命運如此悲哀?一點不假。

汝城礦麵積並不大,但上山非法開采鎢礦砂的鄉鎮和個體采民卻並不少。目前在礦區持有“合法”開采許可證的鄉鎮鎢礦有力多個,采民近3,000人。

瑤崗仙的老鄉長雖然打了國營鎢礦的主意,但畢竟是“光明正大”和“以理製人”。汝城人則不然,他們一上來就采取了強硬的得寸進尺行動,搶——炸——奪!這是他們的三套進攻手段。當采民進入國營礦區後,他們非常聰明地發現自己的手工開采方式太原始太落後。他們瞅著國營礦山用大機器開采就眼紅。那鐵挖手和鑽機多厲害,輕輕的一抓就是一二噸礦砂!為什麼他們能用我們就不能用?半夜裏,一隊蒙麵人悄悄港入國營坑道,一條褲衩“呼”地蒙住在坑口值班的工人,後麵的人一擁而上,凡能扛能搬的采礦機器,稀裏嘩啦全被“轉移”到自己的防區。第二天,從縣農機廠請來幾位師傅一安裝,馬達一響,工效提高20倍!采民們樂得在窿子裏跳“迪斯科”!

這是一群從北邊來的采民,該占的都給當地人占了,總不能眼瞅著別人發財自己挨餓呀!幾個運氣不好的後生臉朝天背朝地躺在草地上直發愣。突然,他們的臉上、身上不知被誰撒下許多黑石灰子。嗯,他媽的,誰還有心思跟老子開玩笑!抬頭一看,原來是礦井的索道礦鬥從他們上麵經過。“喂,有了!”一位機靈者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拍著腦門直叫。他把自己的主意跟大夥兒一說,哥兒們抱成一團,高興得在地上直打滾。這一夜,索道上的礦鬥沒停過一次運轉,而進入礦砂堆料場的卻沒幾個裝貨的,國營礦上的人誰也沒有發現這個情況。直到第四天,巡道工到礦保衛處報告說,索道中段的山頭上發現三具死屍,現場驗證,是一隻礦鬥掉落所致。護礦隊馬上敏感到事出有因,半夜裏,他們沿索道巡視一遍,發現有三個山頭上有人用木棍和鐵棒在翻礦鬥。死者是他們的同夥,但沒有人替他們收屍。“沒空!再說人死了,就是那麼回事!”在這一點上,他們可真算得上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據礦山保衛處介紹,類似這樣偷礦而被砸死、摔死者,每年均有。密度最高的是兩個月中死了13人。至今,在汝城鎢礦區因偷礦而被拋屍井下的仍有29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