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
深秋的江南平原，天地空濛，無邊落木。從省會江州到北湖市的高速公路旁，零星參差的梧桐、香樟，單調而寂寞地孤立在空曠的原野，遠處群山逶迤，峰巒起伏，影像成一種飄渺的冷峻，讓人感到靜謐在不斷地延伸向遠方。
奧迪車悄無聲息地行駛著，北湖市國稅局新任局長高振民坐在江南省國稅局局長周仕達的身邊，一路上，周局長向高振民介紹北湖市局的基本情況，指出北湖國稅的優勢和劣勢，著重叮囑高振民要搞好班子團結，解決好當前工作中的一些突出問題，言者諄諄，關愛有加。周局長說：“早年的北湖市局一直是省裏的先進，做過一些實事，也出過一些經驗，可先進不思進取就會落後。眼下征管改革比較被動，稅收精細化管理還有些漏洞，幹部精神狀態也萎靡不振……要居危思醒，居危思進啊。”周局長皺了皺眉頭，望著窗外的山巒田野，陷入沉思。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高振民順著周局長的話題感慨。周局長剛才的一番話，使他感到了肩上的責任，太陽的背後有烏雲，烏雲的背後也有太陽，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簡單，興奮的情緒因而變得有些凝重，風蕭蕭兮“北水”寒，也許，自己的此行充滿著一種悲壯。
遠處的北江，蜿蜒如練，漸漸清晰地呈現在眼前，高振民意識到，北湖——自己政治生命中一個新的舞台，已經到了。
還在車上，周局長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周局長，我受章副書記的委托，代表北湖市國稅局黨組，在下高速出口的收費站等您，歡迎新來的高局長。”
“好的，我們快到了，見了麵再說。”周局長回答得很幹脆。
打電話的是北湖市國稅局副局長林文建，此時他正和司機站在下高速收費站的出口處，等著周仕達他們一行。秋風吹過他的臉龐，也蕩漾起他心中的無限漣漪，北湖市國稅局局長的職位在空缺了將近一年後，這次省局黨組終於定下來，高振民在眾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由省局機關的一個副處長升任北湖市局局長，從今天省局周局長親自相送的規格來看，高振民一定是深受省局黨組器重和信任的。北湖市國稅係統現在如一潭死水，就像眼下這陰霾的天氣，缺少陽光，缺少生氣，太需要新的能量來激活了，他期望著高振民的到來能改變點什麼，衝破現在的這種沉悶格局。林文建點上支煙，看手中的煙在輕風中向上繚繞，聚散飄忽，仿佛命運一般遊離，眼前的大車小車熙熙攘攘匆匆駛過，或謀官或逐利，無不是欲望的召喚。
小車駛過收費卡口，一行人下車禮節性地打過招呼，林文建說：“章書記的意思是，因為臨近中午了，市局黨組成員集體在銀杏賓館等候周局長一行，一起見麵吃飯，同時歡迎新來的高局長。”周局長聽了，說：“這樣也好，少些繁文縟節。”於是，一行三台車浩浩蕩蕩直奔賓館而來。
新局長未來之前，代理主持北湖市國稅局工作的是年過五十的黨組副書記兼副局長章健夫，以前曆任的三屆一把手，他都是副職，輔佐著一屆又一屆年輕的局長們，同事們都戲稱他是三朝顧命大臣。高振民的前任也是從省局掛職下來的，在鍛煉了不到兩年後，已經被省委組織部選拔交流到外地任副市長去了，章健夫這次本來希望省局能開恩，讓自己搭上最後一趟末班車，扶正主政一屆，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又來了個高振民，想起自己一輩子為他人做嫁衣裳，現在又不得不拱手把行使了將近一年的代理主持工作的權力交出去，並且還不得不說一些虛假的狗屁話表示歡迎，這就好比一個良家女子遭受了強盜的強奸，為了感謝他的不殺之恩，還要說歡迎再來之類的屁話。
章健夫陪著周局長和省局人事處副處長奚若蘭，把高振民一一介紹給北湖市局黨組成員。官場最講究排場，雖然文件公布了對高振民的任命，但是依舊需要一個正式的場合來宣布一下，如同拿了結婚證書還要舉行婚禮宴請賓客一樣，顯得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寒暄一陣後，眾人皆入席坐定，包廂的水晶宮燈光彩熠熠，身著唐裝的服務員笑靨嫣然，林文建對章健夫低聲說了句：“人都到齊了。”章健夫又對周局長低聲說了句：“人都到齊了。”見周局長點了頭，便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剛才還互相說笑著的局長們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是官場上最基本的潛規則，不需語言，隻需要一點暗示，就能意會。
“尊敬的省局周局長、奚處長及各位同仁，大家中午好！”章健夫的普通話帶有濃重的北湖鄉下尾音，“今天，我們設宴熱烈歡迎省局黨組任命下來的高振民局長，這是省局領導對北湖市國稅工作的關心和支持，相信在高局長的領導下，我市的國稅工作一定能開拓出一個更新更好的局麵，下麵熱烈歡迎省局領導給我們作指示。”章健夫帶頭鼓掌，他話語不多，言簡意賅，透出一種得體的熱情。接著周局長在眾人一致簇擁的掌聲中起身：“同誌們，今天我代表省局黨組送振民同誌來北湖履新，振民同誌年紀雖輕，但工作閱曆比較豐富，政治堅定，領導能力強，業務水平高，廉潔自律，團結同誌，各方麵素質都比較突出，省局黨組經過慎重考慮，認為振民同誌出任北湖市國稅局局長是合適的，省局黨組對振民同誌寄予了殷切的希望，希望北湖市局班子緊密團結在振民同誌周圍，班子一條心，勁往一處使，共同把北湖的國稅工作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