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說完，高局長說道：“大家也看了也笑了，下麵開始聽彙報吧。”於是葉性茂拿出秘書上午寫就的材料，照本宣科地彙報起來，從組織收入到征管改革，再到隊伍建設，一二三四然後再括號一二三四，正宗的八股文章，像是同一條罐頭流水線出來的產品。葉性茂彙報完，高振民說：“大家都說說吧。”從市局來的領導，一個接一個地談了起來，最後高振民說：“平山的情況總的不錯，從征管改革到隊伍建設都有可喜的麵貌，特別是組織收入，在全市縣級收入中挑大梁，做出了較大貢獻，也給了其他分局很好的示範和鼓舞，現在到了稅收入庫的最後關鍵時期，要力爭超額完成全年稅收計劃，為全市分憂，為北湖財政作貢獻。”接著又說臨近年關了，節日是人們心理欲望的集中爆發期也是人們的心理防線最薄弱期，要更加注意幹部的廉潔自律，認真落實好各級關於反腐倡廉的指示精神，堅決反對搞索拿卡要等各種腐敗行為。
彙報結束，葉性茂要辦公室主任拿來了筆墨紙硯，請高振民題詞，高振民笑著說：“真題呀，還是算了吧。”
葉性茂和其他人都嚷著起哄說高局長別謙虛，誰不知道高局長當年憑一幅行草在全省國稅係統書法比賽中奪得過一等獎：高振民擺了擺手，說：“好久沒動筆手都生疏了，既然大家盛情，恭敬不如從命，那就獻醜了。”
葉性茂把鎮尺放在宣紙上，一圈人屏息圍著，高振民略加思索，一副對聯如行雲流水般寫就：
竹裏坐消無事福 花間補讀未完書
高振民的書法遒勁飄逸，頗具魏晉風骨，林文建看了心裏暗暗佩服。
高振民在眾人一致的恭維聲中笑著對大家解釋，說這副對聯是當年康熙皇帝的文字侍從之臣查升寫的，查升是漸江海寧人氏，他的後裔就是現在名播天下的文壇一代宗師金庸先生，我之所以寫這兩句話，就是感慨於剛才的公園景色，希望各位有時間多看書學習，莫負了大好時光。
葉性茂豎起拇指，學著電影地道戰裏的腔調說：“高局長高，實在是高。”惹得大家一陣捧腹。
熱鬧過了，已近午餐時分，林文建站起來說：“中飯沒有驚動縣裏的其他任何領導，葉局長安排在縣城的玉園山莊，那裏相對比較僻靜，我們一起坐車過去。”等高局長一行上車時，平山縣局的辦公室主任陪著何其樂搬來了一個大的紙箱子，裏麵放了幾條高檔香煙，還有平山縣的土特產包裝盒，趁著司機往商務車屁股後麵放東西的時機，葉性茂用手撐著打開的車門笑著對坐在車上的高振民等人說：“這是給各位領導嚐嚐平山的特產，一點小意思。”林文建想起章健夫常說的對領導幹部要厚德載物那句成語的解釋：一個品德好的領導幹部，他的後備箱裏就應該載點禮物啊。此時他看到高振民沒說什麼，也就沒吱聲，而方軍他們好像沒聽見一樣，估計是習慣了如此。
因為中午高振民堅持不喝酒，所以飯桌上耗費的時間不多，他這幾天實在是不勝酒力，孔子說三月不知肉味，他是三天沒聞過米香。吃完中飯，稍事休息，趕到長儀時已快下午四點了。高振民在路上就交待何其樂打電話告訴鄭重，不要再搞什麼迎來送往，直接在縣局門口等著就行。林文建聽了，覺得高振民說的這點還比較實在，他也很反感葉性茂的那一套做法，他一貫認為，作為一個基層負責人，把自己分管範圍內的工作做好，就是對上級最大的支持，其餘的那些都是客套甚至虛偽，大可不必。
林文建三年前還在長儀縣局當局長，長儀是個山區縣，山高林茂，地少人多，縣域經濟主要靠礦山開發，是全國聞名的革命老區和貧困縣，近年來，礦山資源走俏，縣財政才得以逐步好轉，盡管如此，去年的國稅收入也就八千來萬，比起平山縣差遠了。長儀縣稅務局幹部的福利待遇在全市係統中最低，這點林文建心裏比誰都清楚。什麼事情就怕比較，平山縣政府每年給縣局的收入分成和獎勵有八百多萬，平均而言每個幹部一年有五萬多元的收入，葉性茂的小日子過得甜蜜而滋潤，而長儀縣局就困難得多，除了上麵下撥的人頭經費，基本上沒什麼福利可言。與兄弟縣局差距大，與市局就更沒法比了，到了年終，上麵的幹部數著一疊疊紅色的鈔票，可以錦衣玉食桑拿按摩甚至養個情人買輛小車，下麵的幹部卻為孩子上學、親人生病囊中羞澀而發愁，同是一個職業，同是一身稅服，機關與基層，差別竟然如此之大，林文建在轉變命運跳到市局後算是有了切身感受，因此，林文建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長儀的幹部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奉獻。他希望高振民這一路看過去，心中能有所觸動，對基層給予更多的寬容和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