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鄉村公子
張四海剛一認識江飄小姐就有些心猿意馬了。最初的時候,四海看到的僅僅是江飄小姐飄飄然的背影,心裏就鼓起了一種難奈的躁動,等到江飄小姐把正麵轉給大家時,四海望著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心花怒放般地為之傾倒了,眾目睽睽下,越俎代庖而又不厭其煩地給江飄小姐獻去一束束鮮花,那些款哥老板少爺們誤以為舞廳裏誕生了一個喜愛滋事的市井無賴,竟然沒人敢過問四海的過分熱情,以至於後來受挫了的四海終於做出讓人們瞠目結舌的奇事。當時的舞廳裏還沒人知道這位喜歡多事的英俊小夥就是這座海濱城市裏最大的建築開發商張百川的四公子,如果知道了也就不稱其奇了。
午夜時分,“藍夢夜總會”正是樂如潮、歌沉醉、舞顛狂的時候,扣人心弦的搖滾樂曲似乎能把人身體裏湧動的血液給張揚出去。追光燈紛亂地掃射,整個舞廳像是野人的群魔攢動,哪怕就是一個木偶人也會被這種情景感染得翩翩起舞。四海也混在其中跟隨著曲調群魔亂舞。四海從鄉下趕到城市,是從一張報紙上發現了小老弟張五湖蹤跡,那張整整一個版麵的廣告以特大紅字顯著地標誌著微型巨星張五湖的新奉獻,四海便很容易地在這座全市最豪華的夜總會裏找到了尋求發展的張五湖,也為自己尋找到了一個尋歡作樂的場所。
一曲終了,小姐們已是香汗津津,早與男人們腋窩裏的狐臭味水乳交融了。舞廳裏出現了狂熱之後的暫時空寂,男人們擁著女人走回各自的KTV包廂,昏暗的燈光下,竊竊私語聲便迅速地填補進來。這時,有著豐富混響內容的音響傳出了微型男人張五湖高亢的聲音:“下麵,我們榮幸地請來我市的選美冠軍江飄小姐為遼西商業中心王老總演唱一曲鄧麗君的‘美酒加咖啡’,大家掌聲歡迎。”
張五湖是“藍夢夜總會”的歌手兼主持人,關於他的身世,常出入夜總會揮金如土的男人們與陪舞的小姐們早已知曉。五湖那種童話裏才會有的小王子般的紳士打扮,和他女花腔似的嘹亮歌聲,以及他快言快語主持節目的方式,無不吸引著喜愛夜生活的人們,甚至他們還知道他與他有錢的老爹張百川天生的不和。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五湖的四哥張百川的四公子張四海已經從鄉下來到了城市,與他們有著同樣的資格坐進了夜總會的包廂。
“劈劈叭叭”的掌聲中,五湖小心翼翼地從二十公分高的台級上蹦下,很渺小地行走在寬闊的舞池裏,他僅僅八十公分的身高把整個舞廳顯得格外的壯麗恢宏。五湖爬上四海的包廂,在四海輕而易舉的幫助下,坐進了包廂裏。舞廳裏出現了一陣難得的寂靜,江飄小姐就是在這種氣氛下,在人們有些神秘的期待之中,從一間包廂裏姍姍而出。四海的眼睛便完全被江飄的身影吸引住了,他忘卻了是誰花錢請出的江飄,或者說是誰花的錢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飄的出現。江飄手持麥克風背對著四海走向歌台,她生長著一副頎長卻不失豐腴的身子,齊腰的秀發隨著她輕盈的步子水一般流泄著,飽滿的臀部盛情難卻地包裹著一截小皮裙,像隻成熟了的蘋果在枝頭迎風搖擺,整個身形充滿著對異性的誘惑。
舒緩的音樂驟然而起,江飄漸漸地側過臉來,一束柔和的光圍成一個圓圈,孤獨罩在她的身上,映出了一張令男人們夢寐以求的臉,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靈性地轉動著,張棱角分明的紅唇誘人地抿了下,那首過時了的流行歌曲哀婉而又醉生夢死地脫口而出:
美酒加咖啡,我隻要喝一杯……
舞池裏的舞步並沒有過時,男人們擁著小姐邁著遲緩的自由步,親昵地舞著。昏暗的光線中,人們如醉如癡地沉浸在溫柔之鄉。這時的四海卻完全沒有了跳舞興趣,那怕是跳那種親密得無懈可擊的貼麵舞,也是索然無味,他已經全神貫注地盯住了江飄。
四海走向吧台,買來了一束鮮花,邁開瀟灑的步子,穿過一對對沉迷的舞伴,走到江飄小姐的麵前,趁著樂曲的間奏,隆重地獻上了他的祝賀。江飄小姐瞅了眼四海,點頭致謝,隨後將鮮花放置一旁。江飄小姐的這一細微動作令四海難免有些失望,這說明四海在她心目中無足輕重,必須加強江飄小姐對他的認識,於是,他便買來兩束鮮花,再一次奉獻給江飄小姐。江飄小姐又一次瞅了眼四海,抱著鮮花唱了幾句,又把鮮花隨手放在一旁。四海來了牛脾氣,買來了一大抱鮮花,等候在江飄小姐身旁,把鮮花一束接上束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她的手中,直到江飄小姐明白眼前這位英俊小夥是埋怨自己沒有抱著他的祝福歌唱,才不情願地抱著綻滿胸懷的鮮花唱完了這首歌。
接下來,四海便得寸進尺地邀請江飄小姐到自己的包廂裏坐坐。江飄小姐揚著她那張驕傲的臉,不屑一顧地對四海說:“我不認識你,我有包廂。”四海緊隨其後,說:“我到你的包廂。”江飄小姐說:“我不認識你,別纏著我。”四海說:“這是舞廳,沒有良家婦女。”江飄小姐說:“我不認識你,你走開。”四海說:“裝啥正經,這又不是大街上,陪我跳舞好嗎?”江飄小姐說:“我不認識你,我從來不陪舞。”四海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往一塊兒住。”江飄小姐立住了步子,有些發怒地說:“我不認識你,滾開。”說罷,一頭鑽進了一個包廂。四海沒敢跟隨鑽進包廂,他不知道包廂裏還裝著什麼貨色的男人。不過,四海倒非常喜歡江飄小姐發怒的樣子,那樣子確實招人憐愛,他站立在那間包廂外,獨自回味著江飄小姐發怒的容顏,陷入到想入非非之中。
樂曲再一次如潮般地響起,自稱從不陪舞的江飄小姐,轉瞬間卻陪著一個老得雍腫卻很富態的男人翩翩地進入舞池。這使四海心裏老大個不舒服,他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極大的汙辱,決心給江飄小姐一個顏色瞧瞧。
四海就是懷著這樣惡劣的心境走出了舞廳。夜半時分,涼風正在陣陣襲來,可是守護在舞廳門口的舞女們卻還依依不舍地站在那裏,穿著炫耀她們體形的薄衣服瑟瑟發抖地麵對鏡子描眉打鬢。風流小夥張四海往那兒一站,立刻引起了陪舞小姐們的關注,這些極力掩飾若隱若現殘花敗柳模樣的小姐們蜂擁而上。四海說:“今天哥們花錢,請你們進去跳瘋狂迪斯科。”四海的話引起了一陣歡呼,她們擁戴著四海,浩浩蕩蕩地開進了舞廳。四海在跟隨自己舞女們的擁護聲中,當仁不讓地中止了情意綿綿的卡拉OK點唱,學做舞蹈王子淘金的樣子領導著舞女們跳起了狂潮迪斯科。
這是一首瘋狂而又綿長的舞曲,震耳欲聾的音響破壞了許多舞伴纏綿的情調,他們紛紛躲進包箱裏,舞池裏僅剩下四海帶領著自己的舞女肆無忌憚地狂舞不休。那些款哥老板少爺們在四海狂歡之中,紛紛敗下陣去,攜著舞伴逃之夭夭了,就連驕傲的江飄小姐也不得不捂著耳朵倉惶而走。四海終於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發泄,他揮手中止了瘋狂的舞曲,給圍上自己的小姐們付足了小費,便疲憊地坐了下來。
四海得到了麵子上的滿足,可他卻看不到江飄小姐了,對著空寂下來的舞廳,四海感到了悵然若失。這時,身材剛剛超過他膝蓋的五湖說話了,五湖說:“走吧,四哥。”四海垂下頭看著五湖,無可奈何地說:“走。”
四海和五湖同住在“藍夢夜總會”的宿舍,由於五湖總是嬰孩的樣子,所以兩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還是不成問題的。本來,四海是有房子住的,張百川是全市最大的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的大老板,還能少了他唯一喜歡的兒子張四海的住處?那些待售的房子四海願意住哪兒就往哪兒,這就好比賣衣服的從不買衣服一樣,還能短了自己穿的?可四海卻不喜歡這些寂寞的住所,他寧可和五湖擠在一起,圖的是這裏的“藍夢夜總會”能給他帶來忘乎所以的歡樂。
這一夜,四海久久不肯睡去,他總是回味著江飄小姐可人的樣子。想到剛來城市這幾天就遇到了江飄這樣的美人兒,自己呆在野杏村的那些日子就顯得更沒意思了,雖然在家裏的時候還有一個叫做小梅的女子和自己相好過,可小梅空長個好看的模樣,哪有江飄小姐這麼有味兒呢。就連五湖這個小不點兒都戀著城市,可見城市比鄉村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這次出了野杏村說啥也不能讓老爺子給送回去了,非得粘在老爹的身旁做個城市裏的人不可。
四海一味地沉浸在尋歡作樂的幻想中,他還無法料到他這一夜花掉的兩千塊錢裏隱藏著一股禍水。
第二天一早,張百川總公司所屬的一家建築公司無法施工了,那家建築公司的經理孫建中氣喘噓噓地找到了張百川,說:“張總,劉球球,又來搗亂了。”張百川正在聚精會神地審察陳朗設計出來的一幢新樓的圖紙,孫建中猛然爆發出的聲音嚇了他一跳。張百川的眼睛盯在孫建中臉上,手中的鉛筆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有人搗亂找我幹嘛?找派出所去。”孫建中有些發怯地說:“您不是說過,黑道上的人由你擺平嗎?”張百川發怒了,說:“啥都指望我,要你們這些當經理的幹啥,白吃飯呀?趕快回去施工,他敢碰傷一個人,我就讓公安局捕他。”孫建中無可奈何地轉回了身子,嘟囔一句:“誰敢惹這個爹呀。”
這一時刻的四海正無所事事地立在張百川的身旁,孫建中離開之後,張百川便把臉轉給了四海,問:“昨天給你的二千塊錢呢?”四海說:“花了。”張百川火冒三丈地罵道:“你真生了個肥膽子,啥錢你都敢花。”四海爭辯道:“不是我想花,是別人瞧不起你,說你城門洞掛紗燈,外邊熱鬧裏邊空,我一生氣就沒管住手裏的錢。”張百川罵了句:“放屁。”便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不再理會四海,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圖紙上,和陳朗親切地研究著。
在張百川的五個兒女中,可以說四海是張百川唯一喜歡的孩子,大江的呆傻、二河的執拗、三翠的懶惰都令他厭煩,尤其永遠是兒童狀態猴一樣尖細嗓門的五湖總是令他後悔不迭。四海雖然有些浪蕩公子的樣子,這也是由於他的偏愛給慣的,何況四海生得個一表人材,還有一張能言善辯的嘴呢,外麵的世界可不是留給老實人混的。正是基於這種原因,張百川很容易地諒解了四海的過錯,也沒深入地指責四海的胡亂花錢。
這二千塊錢原本是張百川支付給劉球球的“工資”,劉球球在張百川的總公司裏沒有任何差事,這是一樁他們倆個人暗地裏的交易,與這二千塊錢相應的代價是劉球球必須保證張百川所有的建築施工場所不受來自於黑道上人的偷竊與騷擾。張百川是全市建築界的魁首,甚至市建委直屬的建安公司也無法與他相提並論,經常光彩照人地與市領導共同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親自把錢送到一個黑道上的市井無賴手中。於是,張百川就把這個光榮使命讓給了剛從鄉下奔他而來的四海,可惜的是四海並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兒,隨手就把光榮給浪費掉了。
善解人意的陳朗很快就把這二千塊錢補充到了四海的手中,張百川也催促著四海快快送去,讓工地立刻恢複施工。關於陳朗與老爹張百川之間的那種關係,四海早在野杏村的時候就從他媽老甜的嘴裏略知一二了,可他還是難以理解眼前這個白淨嬌美而又文弱的女孩怎會跟上了自己的老爹?四海在接錢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了陳朗那雙纖細柔軟而又涼晶晶的手,那嫩蔥似的手絕不像小梅的那樣肥大厚重而又熱烘烘的。四海感受到一種吸食薄荷般的清爽,淡雅的香氣雲霧一般飄來,他便忍不住地多看幾眼陳朗,直看得陳朗的眼睛不住地躲閃。還是我爹有眼力,四海心裏說著,便燦然一笑,轉身徑直而出。
四海很瀟灑地舉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開往孫建中的工地。現在的四海已經完全克服掉了在鄉下時徒步行走或者是騎自行車以至於騎摩托的習慣,在沒有張百川那輛藍鳥車相送的情況下,他準會舒服地坐進出租車裏,送給司機一個掙錢的機會。
那棟混凝土框架已經築到六層粗壯的鋼筋繼續直剌藍天的樓房已經空無一人,許多工人躲進了工棚裏或者是更遠一些的街道上,一個手持兩塊磚頭的人在空曠的樓前揮舞胳膊,向遠方恐慌的工人們耀武揚威。四海從出租車裏下來,看到那個被稱做劉球球的人,他便為自己的老爹感到羞愧了,劉球球遠不是自己想象中李逵張飛那般魁梧高大,令人望而生畏,堂堂建築業之王竟然被一個小毛團子嚇住了。四海感到了憤慨,四海卻沒有把憤慨擺在臉上,四海旁若無人地向劉球球走去。劉球球色厲內荏地揮舞著手中的磚頭,喊道:“滾一邊去,你再前走,我砸死你。”四海滿臉的笑意,嘴裏說著:“哥們兒,別累著你。”劉球球看到四海沒有止步的意思,便氣勢洶洶地把磚頭甩向四海。四海躲過磚頭,喊道:“劉球球,你和錢有仇啊。”說著,四海便掏出錢,在手中抖著。劉球球說:“送過來。”四海說:“我不敢送,你手裏拿磚頭呢。”劉球球猶豫了一下,扔掉了磚頭,他沒有料到四海會是藏著禍心走過來的。四海雙手上的錢是分別遞到劉球球的雙手上的。就在劉球球接住錢的一霎那,四海操起身旁他眼睛早已選好的木板,兜頭蓋腦地砸下去。劉球球猝不及防,木板正在他驚愕之時,已經隆重地拍到了他的頭頂。劉球球蹲下了身子,暈頭轉向地轉了幾圈,便倒在地上。四海拿腳尖踢了踢劉球球軟塌塌的身體,扔掉了木板,拍了拍手中塵土,喚過了還沉浸在驚愕之中的孫建中,讓孫建中找車把劉球球送醫院去,又對一個彎腰撿錢的工人說:“拿著這幾個錢給這個不知好歹的癟犢子治病去。”
張四海重新坐進出租車裏的時候,工人們已經爬上了建築框架,攪拌機重新隆隆作響。始終緘口不言的司機說話了:“你惹大麻煩了,劉球球你也敢打,他連公安局長都不怕。”四海很優雅地攏了下自己的頭發,說:“你也沒問問我是誰,市長見了我也得公子長公子短地給我作揖。”
四海的話果真嚇住了司機。
張百川得到了這一消息,氣得額頭青筋暴起,陳朗茫然地麵對著氣急敗壞的張百川不知如何是好了。張百川指著四海,竟然說起了和出租車司機十分類似的話:“四海,你沒事別給我捅貓蛋,劉球球是該你打的嗎?他連公安局長都不怕。”四海不以為然地笑了下,說:“爹,你這麼大的本事還怕他?打了他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個小地痞嗎,還能把我吃了。”張百川罵道:“混王八蛋,你當我是怕他呀,你當你爹的腦袋是大頭呀,老子是在利用他,你懂嗎,利用他,我這麼多施工現場,管得過來嗎,我這是用大老鼠管小耗子,喂飽一個管住一窩,工地上每月少丟一點材料就能省下他好幾年的工錢。你再敢自作主張,我給你踢回野杏村去。”
四海覺出了老爹的話是有些道理,便不情願地扭過頭顱,不再爭嘴了。張百川餘怒未消地對四海說:“今天你就給我呆在這裏,老子不想看到你暴屍街頭。”說罷,張百川整理了幾下自己的衣服,轉身走出辦公室。陳朗乖巧地跟隨在張百川的身邊,小鳥依人般挽住了張百川的胳膊,雙雙而出。總經理辦公室那扇豪華的門隨著關閉了,有鑰匙旋轉的聲音從門上傳出,四海飛跑過去,用力地擰著門把手,往日靈巧的門把手此時卻巋然不動。顯而易見,四海已經被他爹張百川反鎖在設有洗漱間和臥房的近百平方米的超豪華辦公室裏,采取絕對隔離的辦法,把四海保護了起來。四海停止了打開房門的努力,走到窗前,看到樓下停著的那輛藍鳥轎車,也看到了身子已經變得渺小了的張百川與陳朗鑽進了車內。四海暗自嘲笑一聲老爹的膽怯,無可奈何地仰在臥房裏那張寬大而又極其柔軟的床上。
這是一張溫柔而又舒適的床,也是一張典型的飽暖生淫欲的床。四海仰在那張床上嗅到了一種淡淡的幽香,這種香氣明顯有異於香水的味道,那是富有青春氣息女人留下的肉體清香。四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陳朗,隻有陳朗的身體才會有這種來自於自然的毫不做作的香味,四海對女人極富敏感的鼻子早已記下了陳朗的氣息。陳朗小貓一樣嬌態十足躺在床上的情景便浮在了四海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老爹張百川和陳朗在這張床上作愛的樣子,他甚至主觀臆測著老爹的能力不支與陳朗的熱切渴望,對女人的需求便在他的心中勃然而起。四海開始回味著自己在野杏村時與小梅泛濫無度的性生活,白日做夢地設想著自己與“藍夢夜總會”裏相識的江飄小姐有了種種風流,那種生理欲望顯得更加難奈了。
就在四海自我陶醉時,張百川那張床一般大小的辦公桌響起了電話鈴,並且一直頑固地響下去。四海不得不懶懶地從床上爬起,去接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一個男人沙啞而又狂妄的聲音:“張百川,你給我聽著,你敢黑我,我比你更黑。”四海不耐煩地說:“誰黑你了,誰黑你了,你他媽的報出名兒來。”對方停片刻,問:“你不是張百川?”四海說:“你別管我是誰,我敢接電話就敢當家,有屁快放。”對方說:“我是劉球球,你們下完黑手,就不管了?不給我五萬塊錢,我讓你們公司倒閉,我讓張百川跳樓。”四海說:“我說劉球球,你的能耐不小呢,你知道大爺我是誰嗎,今兒個逗你玩的就是我,我勸你趕快寫遺囑,不然,下次見麵你想說也沒地兒說了。”劉球球厲聲問:“你是誰?”四海說:“今天耍你的人就是我,我的名字叫張四海,張百川家的老四,老子在少林寺呆了六年,回來手正癢呢,帶幾個兄弟過來陪我遛遛?”劉球球始終沒回話,不久就傳過來了肓音。四海得意地放下了電話。
這一白天,四海籠子裏的鴿子一樣坐立不安,雖然想入非非地與江飄小姐有些恩愛情景,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聊以自慰而已。他真正擔心的劉球球帶領幾個暴徒,破門而入將他踢翻在地踏上一萬隻腳屁股剁成番茄醬的假想,卻一直沒有發生。盡管四海可以無所顧忌地口出狂言,可他還是害怕真的被人剁成番茄醬,就連那部給他傳遞消息的電話,他也感到有些望而生畏,劉球球再次打來威脅電話,四海真不知道怎樣應付。不過,四海不愧為機靈的四海,四海摘下了電話的聽筒,不厭其煩地聽著電話裏的點播歌曲。
傍晚時分,張百川打開了房門,等待得心煩意亂的四海一步竄了出去,嘴裏埋怨道:“爹呀,我又不是一條小巴子狗,幹嘛把我拴在屋裏?”張百川冷眉冷眼地罵了句:“少放屁。”鎖上房門,帶著四海,順著樓梯,一圈一圈走下去。邊走,張百川邊說:“跟我回家住吧,家裏安全。”四海不喜歡過像今天這種牢籠裏的日子,再說了,劉球球已經被“少林寺”嚇住了,還怕個啥。四海說:“爹,那是你跟陳朗阿姨住的地方,我還是別去了。”四海說陳朗阿姨的時候,自己也感到很別扭。張百川又罵了句:“少放屁。”
這輛幾年前風靡一時現在略顯過時的藍鳥車前排坐上坐著沉靜如水的陳朗,張百川與四海分別打開車門坐在了後排坐,並肩坐穩之後,父子間顯出了一些親切。四海坐在陳朗的身後,陳朗留在那張床上的肉體清香再一次真實地撲進四海的鼻息裏,四海的非份之想有些蠕蠕欲動。張百川對於四海的心態一無所知,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扇給四海一個響徹雲霄的大耳光。一向以對家人冷酷著稱的張百川此時卻撫起了四海的手,眼窩潮潤,語重心腸地對四海說:“這麼多年來,咱們終於從賤命熬上了貴命,劉球球那幫人還是賤命一條,貴命的人咋能鬥得起賤命的人。我這五個孩子,就你有個人模人樣,跟在爹身邊不丟人現眼,爹還指望你接爹的班呢。你把他打死了,爹能花錢免災,他給你打死了呢,爹不是沒你這個兒子了嗎。你若是我的好兒子,就聽話呆在家裏,避一避風頭。”
藍鳥車開到一個大院門外停下,有兩個保安向車裏探頭探腦瞅了下,隨即打開了大門,放入藍鳥車。這個院子是張百川開發的花園別墅區,裏麵一幢幢別墅裏住著的都是些隱名埋姓的富豪,間或有兩戶不是富豪,卻是被幹擾得全家無法正常休息而搬遷進來的市裏頭麵人物。保安無疑是保安公司最優秀的人才,否則,怎麼也不至於把別墅區搞得如同部隊營房一般嚴格。張百川之所以住進別墅區,除了還剩一幢別墅尚未出手外,更重要的原因也是為了躲避麻煩,這裏森嚴的保安製度足可以擋住找他麻煩明裏暗裏索要或敲詐錢財的千軍萬馬,其中也包括張百川結發之妻老甜及他們共同兒女們找他的麻煩。自然,今天不能包括四海。
四海的動手動腳是陳朗始料不及的。那一天,陳朗留在別墅寬闊的廳裏設計火車站附近一片平房區的改造的圖紙,整座別墅寂靜無聲,陳朗盯著圖紙,思考得極為投入。在別墅裏憋悶多日的四海望著陳朗雪白而又細膩的脖頸,忽然心潮起伏,他站在樓梯上,懷著他自己似乎能聽到的心跳,悄悄地走過來,立在毫無察覺的陳朗身後,他看著陳朗脖頸上撩人心弦的汗毛,嗅著陳朗身子裏醉人的香氣,四海不能自拔了。他想:反正不是自己的親媽,這麼人見人愛的人兒,爹行,我憑啥就不行。四海就這樣突由其來地將陳朗攔腰抱住。
假如前幾天四海的圖謀得逞的話,或許就沒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了。四海曾想溜出別墅區,到“藍夢夜總會”去找江飄小姐狂歌亂舞,江飄小姐不過是個風塵女子,那一天大概是因為名花有主,所以不敢與他親近,四海曆來是以舞廳裏的白馬王子著稱,他不信江飄小姐不會被他打動。四海躍躍欲試走到別墅區的大門口準備出去的時候,保安毫不客氣地攔住他,又十分客氣地對他說:“張總交待過,不經他同意不許你走出院子。”四海很氣惱地說了句:“我又不是監牢犯。”便鬱鬱寡歡地回到別墅裏。
陳朗穿著寬大的袍子伏在別墅客廳裏那張折疊書案上陷入沉思之中,她正在考慮著如何搞出最美觀最經濟最實用的工程設計方案,就被四海從後麵猛烈的一擁嚇得個心驚肉跳,她絲毫沒有防備四海會對她有那一層想法,竟然忘記了掙紮。四海牢固地擁著陳朗,感受到了一種柔若無骨的舒坦,他貪婪地嗅著陳朗身體裏沁人心脾的清香,嘴唇便吸向了陳朗雪白細膩的脖子,心裏憋悶已久的那種激情如同雪釋冰融的河水一般洶湧浩蕩地流泄下去。陳朗是在四海將她抱起來的那一刻才猛醒過來,感受到了四海對自己強烈的占有欲望,她便抓住了那張折疊書案,死死不肯鬆手。四海抱住陳朗,手漸漸地移上去,雙乳便捂在了四海的掌心,那對顯然沒有乳罩的保護小乳結實得如同沒有發透的饅頭,摸起來即柔軟又有彈性。四海的激情噴薄而發,抱起陳朗企圖進入臥室之中,無奈的陳朗抱著那件書案阻礙了四海反反複複的努力。陳朗說話了,陳朗的話語中帶有委屈的哭腔,陳朗說:“四海,我是你爹的人,你怎麼這樣無恥。”四海又一次親了下陳朗的脖頸,繼續自己的努力,嘻笑著說:“我怎麼會無齒(恥)呢,我滿口的牙結實的呢,我爹的牙是老牙,他該無齒了,我是年輕的牙,咱倆才般配呢。”陳朗掙紮著說:“你爹知道了,非宰了你不可。”四海說:“你不告訴我爹,他知道個啥。”陳朗開始抓撓四海留在她乳房上的手背,喘著氣說:“鬆開我。”四海說:“我這輩子纏上你了,我非得讓我爹把你讓給我不可。”陳朗憤怒了,憤怒的陳朗依然不懂得粗魯,她很文靜地罵著:“你這個不學無術的狗屁蟲,你這個成事不足的花花公子,還敢和你爹比,我就是死了爛成了泥,也不會跟你的。你鬆開我。”
在四海與陳朗撕擼的過程中,陳朗精心繪製的那些圖紙被四海一雙粗大的腳給踩得稀爛。憤怒異常的陳朗終於抓到了那把繪圖用的小刀,紮進了四海死死擁抱著她的胳膊上。毫無防備的四海疼得大叫一聲,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陳朗。陳朗趁此機會一頭紮進了臥室,牢牢地插死了門。四海拔下了那把還插在他胳膊上的小刀,鮮血便從傷口處奔湧而出,滴巴滴巴地點落在地上。四海怒不可遏地衝上來,用力踢打著房門,吼道:“滾出來,你給我弄出血來了,今個兒你答應了我,咱倆啥事都沒了,不答應我,我就放掉你全身上的血。”四海砸門的聲音震耳欲聾地回蕩在臥房裏,陳朗知道那是道非常牢固的門,僅憑四海的拳腳是無能為力的,陳朗伏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張百川回來時,客廳裏還是狼狽不堪的樣子。四海隻顧自己胳膊的疼痛,居然沒有在乎屋裏的紛亂,張百川進來時誤以為劉球球尋仇上門來了呢。四海見老爹回來,才意識到事情會向著不利於自己的苗頭發展了,他便先向老爹告了陳朗的狀,四海說:“爹,小姨說,這是她的樓,她說我到這兒是跟她爭樓來了,還拿刀紮了我的胳膊。”四海說著,故意把結了血痂的胳膊伸給張百川看。張百川斜了眼四海似乎明白了什麼,說了句:“放屁。”便在客廳裏喊了幾聲陳朗的名字。陳朗打開臥房的門,斜倚在那裏,撩了撩蓬亂著頭發,未曾說話,淚水先流了下來。張百川說:“別說了,我啥都明白,是我家老四不爭氣。”張百川的回來給了陳朗勇氣,陳朗傷心地蹲在地上拚湊著破碎了的圖紙。張百川看了眼圖紙,咬牙切齒地走向四海,嘴裏說著:“孽子呀,孽子。”四海覺得老爹打給他大哥的那個響徹雲霄的大嘴巴該輪到他的臉上了,老爹是個暴雷似的脾氣,豈能放過他膽大妄為。四海醞釀好了情緒,準備接受著老爹的胖湊。四海故作膽怯地說:“爹,我錯了,誰讓我沒媳婦來的,爹,我錯了,我小姨太好看了,我隻是摸摸她,我沒幹壞事兒。”出乎四海意料的是,張百川並沒有打四海,他嚴厲地拉住了四海那隻受傷的胳膊,把四海扯出了別墅,推進了那輛藍鳥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