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五
隆慶二年(1568),戚繼光壯誌得酬,走馬上任,就任薊州、昌平、保定軍務總理。
可到任沒幾天,就有上當的感覺。他幾次派人去譚綸那裏,想約見他,可是譚綸不見,不是推說去視察邊城,就是說觀看演練,一拖半個月過去了。
戚繼光十分惱火,也不打招呼,幹脆打上門去,堵了個正著。
戚繼光在門前下馬,譚綸不得不迎出來,笑吟吟地說,今天你來,我請你喝酒,不過,約法三章,不談公事。
這是什麼意思?戚繼光也不多問,他正想喝酒,喝他個一醉方休,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譚綸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永遠不知足,放著舒服的京官不當,非要到邊塞,如願以償了,還是牢騷滿腹。
一杯酒下肚,戚繼光說張居正是在應付他,弄個不痛不癢的閑差讓他幹,什麼軍務總理?什麼位置在總兵之上?說起來好聽,哪個帶兵將領肯聽他指揮。各鎮的權是實的,而他這個軍務總理是虛的,形同虛設。
譚綸笑他不知好歹,他請求練三萬兵,朝廷也允許了呀!
戚繼光認為,邊防之事,不在邊陲,而在朝廷,不在文武疆吏,而在議論掣肘,如今在總兵之上平空加了他這麼個總理,這是疊床架屋,重複,好像專為他所設。他練什麼兵?兵都在總兵手下,他調得動嗎?
譚綸問他又想要什麼?
他早準備好了,戚繼光送上兩份奏疏。一個是《定廟謨以圖安攘疏》,一個是《七原六失四弊疏》,要譚綸過過目。
譚綸一邊翻看著一邊說,難怪這裏的幾鎮總兵對他有成見,你在奏疏裏公然說人家軍紀不整,軍務廢弛,兵無鬥誌,冒領兵餉,把這裏說得一團漆黑,人家當然討厭你。
可他說的是實話。說句難聽的話,戚繼光認為北方竟無可用之兵,自庚戌之變,俺答兵臨北京城下算起,雖新設了昌平鎮與薊州鎮遙相呼應,到底未能阻敵,屢屢戰敗,難怪十七年間革職十任總兵。他可不想當第十一個因兵敗被革職的人。
譚綸合上奏疏問,你說吧,你想幹什麼?
戚繼光回答得很幹脆,幹事!
譚綸問,怎麼幹?幹什麼?
兩道奏疏裏不寫得很明白嗎?戚繼光說,練兵,修長城空心敵台,造戰車,練十萬車、步、騎混合兵,為此,請兵部撥銀子,他已踏查了,至少應建三千座敵台,這長城才叫名副其實的長城。
好大的胃口,連譚綸都不免咂舌,這得多少錢啊!
戚繼光說他可自籌一些,朝廷撥付一百三十萬緡就夠了。
譚綸怕他嚇著兵部。
不僅這些,戚繼光再次舊話重提,要求朝廷下旨,必須調一批浙江兵北上,充當練兵榜樣。他很有分寸,說的是浙江兵,回避了“戚家軍”。他明確表態,不當什麼徒有虛名的總理,他要當掌兵權的總兵,不然他辭官回家抱孩子去。
譚綸開了句玩笑,多虧沈四維給他生了個兒子,否則回家抱誰的孩子?接著譚綸說他得隴望蜀,難怪張居正說他胃口大。
聽他這話,譚綸是一口拒絕了?
譚綸沒的說,一如既往,答應為他說話,不過,張居正那裏會怎麼樣,譚綸可不敢保證。萬一他煩了呢?
不排除這種可能。戚繼光卻又說,他那麼目光短淺,他當不了好宰相。
強詞奪理!譚綸笑了,誰是聖賢啊?都是食人間煙火的凡人。
這也有理。戚繼光又顯得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