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放下筆,笑著站起來,有護兵啊!我看,你是膽小,不敢一個人睡了吧?
沈四維不得不承認,臥房是在四大天王殿,泥像齜牙咧嘴,握蛇的,舉琵琶的,太嚇人了。
戚繼光忍不住笑,一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女將,居然怕泥像?
沈四維說是兩回事。
水開了,沈四維重新沏了茶,二人坐下來喝。
沈四維又想孩子了,也不知祚國怎麼樣了?她一做夢就夢見他哭,這麼小就離開親娘,自己是不是心太狠了?她一直在責備自己,後悔讓王夫人把孩子帶回老家。
戚繼光隻能安慰她,又不是把孩子丟棄了,交給嫡母撫養,還有什麼不放心?
沈四維望一眼桌上的圖紙,問,他的幾個上疏,譚綸給遞上去了嗎?
戚繼光說早遞上去了。
沈四維又問有無下文?
戚繼光歎息一聲,泥牛入海無消息。
那怎麼辦?沈四維說,不會是譚綸也煩了,在敷衍他吧?
多年的老友,從不隔心,他再煩,也會真心實意幫自己。戚繼光諒解譚綸,他畢竟不執朝政,能力有限。
沈四維給他出主意說,俗話說,寧撞金鍾一下,不打鐃鈸三千,我看,你得抓住張居正這個靠山。上次你不想在神機營幹,不是他一句話,你就到薊州來了嗎?可見張居正在朝中舉足輕重。
戚繼光也明白可一可二不可三的道理,跟老友譚綸怎麼過分都無妨,對張居正就不能沒分寸,他怕張居正怪自己得寸進尺。
沈四維說,那還是交情不到,你和張居正若像是和譚綸一樣,親如手足、生死與共,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這當然也對。難道沈四維讓自己巴結他?
這叫什麼話?為國事、為公事而巴結,就不叫巴結,就無損你的尊嚴!沈四維認為,當初也可以說,戚繼光巴結過胡宗憲,至少別人會這樣看。可戚繼光說得也對,如果保不住頭上的烏紗帽,上邊沒人給他撐腰,什麼為國盡忠、為民請命,都無從談起呀!
戚繼光苦笑了,沈四維倒反過來開導他了。說起張居正,戚繼光忽然想起譚綸跟他說過的一句話,誰是聖賢啊,誰都是食人間煙火的凡夫俗子,戚繼光問沈四維,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四維眼一亮,他真這麼說的?
戚繼光說,是啊!
沈四維說,你真呆,這是在暗示你,讓你走得更近些,給張居正送禮。
其實,戚繼光也想到這一層了。可他又一想,不妥。倘使張居正是個廉吏,他這不是褻瀆了人家嗎?萬一人家翻臉,我戚繼光成什麼人了?在他眼裏,我不成小人了嗎?人家會誤以為我戚繼光曆來靠這個起家呢。
說來說去,還是臉麵重要。
沈四維認為,那倒不會。張居正既是個有作為的賢相,必有耳聽八方的本事。戚繼光的為人,他早就該知道。
這倒也是。不然不會一上任就想到重用戚繼光,此前他和張居正可是素昧平生啊。
俗話說,官不打送禮的,你送了禮,他即使不收,也會在心裏領你情。
能說沈四維不在理上嗎?但戚繼光笑道,你可別坑我呀!
沈四維嘲笑他,你好像從來沒幹過似的!你把我費盡心機弄來的白鹿送給胡宗憲,那叫不叫送禮呀?
戚繼光拍了一下掌,好,就這麼定!反正我為修長城,為練兵守邊而送禮,並非謀取私利,即使傳出去,也無損我人格。
沈四維卻犯愁,送什麼呢?直接送銀票,太俗了吧?送一般東西,又太輕了吧?
戚繼光說,最好是價值連城,又很高雅的東西。
沈四維讚同,那莫過於古玩、字畫了。
戚繼光家倒有些,沒有太名貴的。他突然想起來,對了,他有一方寶硯,刻有南唐後主李煜的名字,這倒值些錢,聽他父親說,這是開國大將徐達送給戚家六世祖的。
沈四維眼一亮,這肯定行!問他東西在哪兒?
戚繼光說在登州老家。
沈四維忽然想親自帶人回去取來,又可看看孩子,一舉兩得。她沒有馬上說出來,怕戚繼光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