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五
天光熹微,大臣等待上早朝,東華門內閣值房前人頭濟濟。兵部尚書譚綸也在人叢中。張居正的大轎到了,他一下轎,大臣爭相過來寒暄問安。
張居正徑直向譚綸走去。他一臉喜色地告訴譚綸,戚繼光真是個帥才,兵部的奏疏皇上看了,非常高興,說這是我朝幾十年來對韃靼兵第一個勝仗。
幸好打贏了,譚綸說,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
是啊,這一仗若是打輸了,那些人還不得群起而攻之?戚繼光又怎麼樣?還不是個銀樣鑞槍頭!那他張居正和譚綸也就沒消停日子過,所用非人哪。這一仗雖沒斬殺多少韃靼兵,可戚繼光的椅子坐穩了。
張居正說,譚綸這兵部尚書的腳跟也撼不動了。
隨後張居正叫譚綸傳話給戚繼光,叫他放手練車、騎、步兵,一俊遮百醜,現在說什麼都好聽了。
譚綸趁機建議,可否把尚在浙江、福建的一萬七千戚家軍全部調到北邊來。
這話若出自戚繼光之口,張居正就會打折扣,疑其有私。子理你說了,就可視為出以公心了。張居正覺得可以,南方倭寇已平,北方吃緊哪。況且,上次三千戚家軍在薊州城下雨中枯立十個時辰紋絲不動的事,連皇上都知道了,此時調戚家軍北上,就不會有不同聲音了。
戚繼光、譚綸二人相視會意地笑。
此時戚繼光也進京來了,找到了譚綸的新府邸。它坐落在什刹海附近,有四五進院子,左右月洞門還通跨院、後花園。
譚綸不在,戚繼光和沈四維坐在後花園若水亭裏,但見柳枝垂於水麵,魚兒成群遊來。沈四維一邊觀水中荷花,一邊把點心用手揉碎,將碎屑扔到水中,魚兒蜂擁而來,探頭水表,搶食餌料,唧呱之聲可聞。
沈四維想不到譚綸會住上這樣豪華的深宅大院,比起從前在浙江的府邸,可是今非昔比了。
戚繼光問她,這座豪宅,你知道是誰的嗎?
沈四維怎麼會知道?就靜等下文。
原來這就是紅極一時的趙文華府。
沈四維歎道,真是風水輪流轉,轉眼間物是人非,再過幾年,這園子說不上又屬何人?
戚繼光發感慨道,是呀。你說,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多少人,受錢拖累,最終弄得身敗名裂、兩手空空。嚴嵩又怎麼樣,搜刮了二百多萬兩白銀、幾萬兩黃金,還不是替別人攢的?而自己卻為財所累,不得善終。
這時譚綸回來,一邊上台階,一邊接話說,可人還是看不透,以身試法者前仆後繼。洪武皇帝說過,重典酷刑都殺不退貪官!世上的人,多是倒黴時才後悔,而黴運一轉,又什麼都忘了。
戚繼光和沈四維起立,戚繼光連說對不住了,主人不在,我們就登堂入室了。
譚綸早對門房關照過了,隻有戚繼光,可以不拘禮,不管他在不在,都可隨便出入,包括他的書房。
沈四維開了句玩笑,你不怕我們窺破你的隱私嗎?
戚繼光說他沒有隱私,才不怕。
譚綸坐下,仆人來上茶。譚綸道,這就不對了,任何人都有隱私。
沈四維問譚綸,這亭子叫若水亭,是原來的,還是你住進來新題的匾?
原來的匾是“快哉亭”,被譚綸換下去了。
快哉亭?太俗了!沈四維說,還是若水好,是取老子的上善若水嗎?
那還用說,戚繼光說,老子表麵說水,實則喻人。他說“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動善時,完全是說人品的,人安身立命,像水一樣隨遇而安,善於處在低窪之地,與人交往有水的博大胸懷,為政像水一樣清明而治,把握天時,與物無爭,這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了。
譚綸說戚繼光解得透。
說起上次戚繼光來京見張居正,可是沒白來呀,張居正居然對他言聽計從,連譚綸都深感意外。就笑問戚繼光用了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