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孕婦不能惹(2 / 3)

原來死亡,是如此的無聲無息。

葉珍因為化療,本來一頭秀發在被她絞著參差齊後仍舊是掉的所剩無幾,兩頰深深凹陷,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葉珍,會是曾經在大學裏風雲一時的那個校花葉珍。

此時,葉珍的臉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或許,她仍舊是不甘心。但是,人終究拚不過命。

當一堆醫生湧進病房,一部分抬起葉夫人便朝病房外走去,而另外幾個則留在病房內,有人扒了扒葉珍的眼皮,然後煞有介事的對著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離開了病房,後麵的護士在醫生走後便開始收起病床邊的儀器,還有掛在床上的沒有打完的半瓶點滴。

他奇怪,為什麼醫生要衝著他搖頭?

有人替葉珍蓋好白色的被子,一直蓋過她的頭頂。遮住她臉上未幹的淚意,遮住她深陷的臉頰。葉珍喜歡白色,她骨子裏有股捌扭的驕傲,與生俱來的,她認定白色是高貴的顏色,就像她認定喜歡五顏六色的朱小花是隻是個暴發戶一樣。

其實想想,高靖宇覺得自己與葉珍其實是一樣的人。

或許他們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為這個吧。兩個擁有著同樣想法的人,就像照鏡子一樣,那不會有心有靈犀的樂趣的。相反,他們會疲憊,會彼此防備,因為,在對方眼中,他們看到的是自己。

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渴求,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陰暗。

如果葉珍沒有生病,想必大家定然都能好好的吧。

葉珍不會覺得自己苦難,不會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而他與朱小花,想必也能安然的過下去。

隻是,天意如此。

上天要讓他們受盡折難,他們就必然不會活得舒服。

護士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高靖宇隻是遠遠地站著,愣愣的看著,顯然還未回過神。

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從沒有想過會這麼直接的麵對。

葉珍的生病就像霜凍之後的花朵,在春天複蘇的這一刻,忽然凋零,另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猶其是葉國良與葉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並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醫院的辦事效率很高,葉珍很快的被送往太平間。葉夫人還躺在醫院的另一間病房裏,還沒有醒過來,葉書記一直守在她身旁照顧她。隻是緊牙的牙關出賣他,葉書記也是凡人,而葉珍,是他唯一的女兒。

如果說有什麼事是葉國良後悔做了的,那麼葉國良想說的不止一件。

有些事,一步錯,便是步步皆錯。一個錯誤,得用後麵無數個錯誤彌補。

他記得葉珍在生病之後問過他。

她說,“爸,您相信因果報應嗎?”

葉珍在問她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盯著空氣中虛空的某處發呆。

他在當下有那麼一刻,有些氣憤,他的女兒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那意味著他那麼多年的教育,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爸,您一定不相信對不對?”

是,他不相信。

“因為那些報應全都應驗在我身上。”

葉珍睜大著無神的雙眼,葉國良被她說的駭然。

他揚起右手,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他想一巴掌打死他這個女兒,可不舍啊,舍不得她受一丁點苦,舍不得她受一丁點痛,所以做出那些事,所以逼著她出國。

陪在葉夫人身邊的葉書記將臉深深地埋進手掌裏,現在想來,或許葉珍是對的。

是他的報應,應驗在了他女兒身上。如果老天允許,他寧願拿自己的命去換回葉珍的命。

高靖宇木然地走出醫院,然後木然的開著車回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非常的依賴這個曾經他與朱小花共同的家。不管什麼時候,他都隻想在家好好的呆著。就比如說現在,他沒有買醉的情緒,沒有憂思的立場,他隻想回家,把自己窩進朱小花買的那張沙發,看電視也好,看電視也好,甚至看無聊的廣告也好。

時間沒有等誰的悄然行走。

葉珍葬在與朱太太同一個墓園裏,下葬那天,高靖宇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戴著一朵白色的小花。

葉國良與葉夫人互相攙扶著幾次哭倒在葉珍的麵前,大概是因為葉國良的關係,來為葉珍送行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不相幹的人。王讚也陪著他父親一同站在人群之中。看到王讚,高靖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無言的轉過臉盯著墓杯上葉珍的照片。那張照片還是葉珍在大學時照的,高靖宇想,大概隻有那時候,葉珍才是開的最開心,也是最真心的吧。

等到一切結束,所有人都已離去。

高靖宇卻仍呆在原地,點燃一根煙,老實說,他已經有些愛上煙的味道了。王讚就站在他的身後,兩個人的距離不過丈來遠。

“葉珍雖然死的突然,卻也並不是見壞事,畢竟這樣,她就再也不用遭那些罪了。”

王讚去醫院看過葉珍,那次正好碰上葉珍化療。隔著玻璃門,王讚看到醫生將那金屬的管子,插入葉珍的脊背,而葉珍已經痛到沒有力氣喊了,隻能在病床上不停的抽動。

或許死亡,對於後來的葉珍來說,是一種解脫。

高靖宇沒有回話,隻是靜靜的抽煙,明明滅滅的煙火,燒不盡心頭的虛空與執妄。

葉珍的墓前放了一束風信子,高靖宇知道,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他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有時候想想,他真不明白,他們到底是哪裏做錯了,值得老天這樣子的對待。

在葉珍的墓前靜靜的站了會,高靖宇轉身,王讚本以為他是要回去,卻不想,高靖宇轉身,朝更裏麵走去了。王讚愣了愣,隨即跟上了高靖宇的腳步。

高靖宇走到一座墓前停下,王讚往前湊了湊。

是朱太太的墓,上麵寫著女:朱小花。

隻有這幾個字,或許在朱家人眼中,高靖宇,他從來就不曾心甘心情願的做他們的女婿。

也好,這樣大家各自為好。

高靖宇跪下,對著墓碑上,笑得端莊的朱太太嗑了三個頭。站在他身後的王讚也鞠了一躬。

他其實能理解高靖宇,他與高靖宇還有葉珍是高中同學,他們之間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也能理解朱小花,愛上一個人本沒有錯,後來不愛了,也不僅僅是因為愛情本身。聚散本是宿命,強求不得,強求不來。

他最理解的,其實還是葉珍,即使後來她已變得不是她自己。

但如果說高靖宇與朱小花都沒有錯的話,那她就更沒有錯了。她本是天之嬌女,站在高處,有好的高世,有好的身段,身邊還有一個同她一樣優秀的男朋友。

隻是某天忽然摔下,估計這傷筋動骨的切膚之痛,大概隻有她自己明了吧。

他是多少知道一些當年高父下馬時的內幕,他也不覺得父輩們之前的爭權奪勢有什麼不妥,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麼,成王敗寇,優勝劣態。這是唯一不變的定律,就像生死一樣,隻有老天才能將這些玩弄於股掌之中。

“接下來,你預備怎麼辦?”

王讚其實問的還算委婉,高靖宇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無非就是想說,現在朱小花嫁人了,葉珍又死了,而高靖宇又孑然一身了。

“不怎麼辦啊,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人也未必非得有另一個人在自己身邊才能活的下去,他王讚不也一直光棍著嗎,這麼多年了,別說娶妻了,就連固定的女朋友他都沒見過。

“真沒什麼想法了?”

“嗬嗬,還能有什麼想法。”

高靖宇輕笑出聲,他知道,雖然他與王讚認識的時間較長,他們是好朋友不錯。但王讚與朱小花似乎更合得來,他們都是及時行樂的人,都是能將快樂感染給別人的人。而不像他,他總是有辦法把大家弄的都不痛快。

“可陳泱並非她的良人。”

王讚之所以認識陳泱,實則是因為朱小花與安小萍,而安小萍才是陳泱真正喜歡的人,他們那時候在學校的時候,一天到晚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雖然他想不通,到後一畢業安小萍為什麼嫁給陳泱他哥了,但他更想不通的是,前段時間的那場婚禮,為什麼朱小花會嫁給陳泱?

這話他當然沒有問朱小花,但是他實是想不通。

高靖宇再次笑了笑,這種話,他不敢說,真的不敢說。

“什麼是良人?”

高靖宇問王讚。

如果陳泱不是朱小花的良人,那他高靖宇就更不可能是她的良人了。

他隻會讓她痛,讓她苦。幸福,離他們太遠。

王讚被問的啞口無言,是啊,什麼是良人。

他看高靖宇是朱小花的良人,可高靖宇給朱小花帶來了什麼?他看陳泱是安小萍的良人,可安小萍的丈夫是陳泱的哥哥。

這個世界上的事總是那麼的奇怪,就那麼幾個人,卻兜兜轉轉,沒有一個人能完全如意。

高靖宇沒有理會王讚,轉身離開。他實在不想與王讚在朱太太的墳前談論這些事,愧疚嗎?不止是,他想。

朱不花結婚了,懷孕了,以後等孩子出生,他會有疼他愛他的爸爸媽媽。他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直來越幸福。

他想,這樣便已足夠了吧。

至少,還有朱小花是安然的。

王讚跟上高靖宇的腳步,他今天就好像是個跟屁蟲似的,高靖宇到哪,他就跟到哪。

“你回去吧,幹嘛總跟著我。”

“好不容易才逮到你一回。”

而他,很多事情都想知道。

高靖宇懶得理他,走到停車的地方,按了一下鑰匙,王讚卻先他一步開門跨進車裏。

“你幹嘛?”

“搭個順風車,你不會這麼小器吧。”

王讚故作大驚小怪。

“我們兩個似乎一點都不順路吧,怎麼順風?你自己的車呢?”

他自己不是有車嗎。

“我來的時候跟我爸一起來的,好啦好啦,不就搭一回順風車嗎,你有必要那麼小器。”

甭說,反正他今天是賴上了。

高靖宇不再作聲,剮了王讚一眼,拉開車門坐進車裏,然後無言的發動車子,將車子駛離墓園。

王讚賴在高靖宇的車上,並沒有讓高靖宇送他回家,而是跟著高靖宇一起去了高靖宇的家。

高靖宇攏起高高的眉,顯然對於這個造訪才並沒有多大的歡迎,不過最終倒也沒說什麼,反正他現在一個人住。

拿著鑰匙開了門,高靖宇站在玄關處,示意王讚換鞋。

王讚一邊換鞋一邊環顧著室內,不由得發出讚歎。

“高靖宇,你確定你是一個人住的嗎?”

“怎麼了?”

高靖宇不解,不明白王讚此等感慨是從何而來。

“也太幹淨了吧,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單身男人住的地方。”

高靖宇嘴角抽了抽,“難道非得弄的像狗窩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

“那當然啦。”

王讚理直氣壯,因為至少他家裏就一直那麼狗窩來著。單身男人住的地方絕對要有髒衣服臭襪子之類啊。

高靖宇脫下黑色的西裝,將上麵的小花摘下扔進垃圾筒,再將西裝掛在掛衣架上。王讚也趕緊將胸前的小花拿下,人坐在沙發裏,作了一個拋的動作,將花拋進垃圾筒。

“喝點什麼?”

“啤酒吧。”

王讚四仰八叉的坐在沙發上,倒是一點沒客氣,完全沒拿自己當外人。

高靖宇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扔了一瓶給王讚,自己拿著一瓶,拔了環,猛地罐了一口。

王讚眯起眼,也喝了一口。

“高靖宇,一個人的日子,覺得怎麼樣?”

高靖宇並未坐下,而是靠在沙發座上,神情有些許落寞。

“跟這啤酒一樣。”

苦苦的,澀澀的,下肚之後,還有涼涼的,像在胃裏放了塊石頭,咯得慌。

然而,這啤酒卻是他買回來的,所以,再苦再澀,他都要將它償完。

王讚了然的點點頭,像是認同高靖宇的說法。

“聽說朱小花懷孕了。”

王讚最近與袁梅走的近,對朱小花的情況自然也是知道不少。

高靖宇沒有抬頭,現在他從別人嘴裏聽到這件事已經能很平靜地接受了,他現在對陳泱,全然隻剩下羨慕。

“挺好。”

是真的挺好,高靖宇把玩著手中的啤酒罐,這咋暖還寒的天氣,喝這玩意,還真是甚涼,從喉頭一直涼到心裏。

“什麼叫挺好?”

那倆字代表著什麼意義?

“挺好就是挺好,哪還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高靖宇勾勾唇,並不大想過多解釋。

王讚看著有些頹然的高靖宇,忽然就忘記了他來找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