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野鷺鷥飛一隻,水葒花發秋江碧。劉郎此日別天仙,登綺席,淚珠滴。十二晚峰青曆曆。
《天仙子·晴野鷺鷥飛一隻》皇甫鬆
這首詞寫的是劉郎在天台山遇神女的故事,截取一個離別的場景,潑之筆墨,用以表達內心的情感。
既是遇到了神女,那是在怎樣的情境下遇到的呢?
晴空萬裏,眼前是一片寬闊、碧綠的江水,而江邊此刻紅色的花朵開得正豔。正是在這樣一個極致美麗的場景下,劉郎遇到了同樣美麗的神女。分別之時,先是一隻鷺鷥飛起,既是離開了這幅美麗和諧的畫卷,也暗示著劉郎與神女的相互道別。
鷺鷥是一種體長一尺許,羽色純白,嘴長而尖的鳥兒,它的頭部後端長有長長的白色羽毛,背和胸部也都有蓑毛飾羽,因其捕食魚類,因此又被稱為“白鷺”。杜甫《絕句》中所提到的“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白鷺,指的就是這種鳥。鷺鷥飛起的季節是初秋。秋天總是一個傷懷離別的時節,劉郎自與神女分別之後,獨自一人行至山野中,恰好看到了白鷺飛起的身影。那一刻,與神女相道別的情景又浮上心頭,不由得使他的心中感到一絲難過。
白鷺常出現在水中,很多詩人的詩句裏都少不了它的影子,比如王維曾寫:“漠漠水田飛白鷺。”李紳曾寫:“碧峰斜見鷺鷥飛。”對比這些經典的詩句,這首詞中的“飛一隻”,是在特意強調孤單、離別。
劉郎眼前的情景,有水中突然騰飛而起的白色鷺鷥,有水邊盡情綻放的紅色花朵,兩種色彩對比起來,勾勒出一個明豔動人的彩色世界,然而他卻無暇欣賞眼前的美景,皆因他的心思一直都停留在傷感的分別之中,由此可見,他的心情是很糟糕的。
果然,下文寫道“劉郎此日別天仙,登綺席,淚珠滴”,著重寫出了劉郎的不舍之情。因其對“天仙”臨“綺席”最終導致自己“淚珠滴”,這是分別時人物情感的細化。幾個異常簡單的詞句就很直白地點出當時劉郎的思歸的心情是多麼熱切,而麵對離別,他的心裏正經曆著怎樣的掙紮,以至於傷感、痛苦、不忍這許多情緒,最終隻用“淚珠滴”三字了之。
我們都知道,情到深處尤淚落,一個人對待一個事物或是一個人的情感究竟到達如何境地,非眼淚不能表達,因此,這裏雖隻用了三個字,卻將一切的情感全部包含其中,生動地描寫出劉郎對神女的依依不舍。同樣的還有柳永所寫“執手相看淚眼”之“執手”,同樣是一句話都沒有言說,卻用一個動作表達了內心深處的所有情感,不僅真實,而且深刻。
皇甫鬆,晚唐文學家。睦州新安(今浙江淳安)人。早年科舉失意,多次趕考,結果都未能如願走上仕途。後來,也許是心裏失落,幹脆選擇隱居。他以寫詞著稱,在晚唐詞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其詞分散收錄於《花間集》、《夢江南》以及《采蓮子》中。
他的詞,諸如《浪淘沙》、《楊柳枝》等,形式同五、七言詩,筆致清靈,情境優美。對此,後人曾作讚美之詞,王國維《人間詞話》稱其詞“情味深長,在樂天、夢得上”。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也說:“皇甫子奇詞,宏麗不及飛卿,而措詞閑雅,猶存古詩遺意。唐詞於飛卿而外,出其右者鮮矣。五代而後,更不複見此筆墨。”
這首詞詞句亦是精美之作。幾句話勾勒出劉郎的心頭之殤,哭過後便隻剩“十二晚峰青曆曆”。關於十二峰的記載,古已有之,諸如李端《巫山高》中曾言:“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虛中。”明陳耀文《天中記》曰:巫山十二峰為望霞、翠屏、朝雲、鬆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聖泉。雖然古時候對十二峰的名稱沒有一個標準統一的說法,但十二峰峰姿挺拔,惹人關注,這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這句話寫的是怎樣的情景?寫的正是劉郎自與神女分別後,獨自行走時的一路見聞。這裏同樣是寫景,但與開頭對景物的描寫,截然不同。開頭所寫的景象,是主人公劉郎心中的景象,並非是主人公親眼看到的景象;而這裏的景象,則是主人公行走在路途中,親眼所見的景象,不但入眼,更加入心。情人已別,不管心中想念之情如何之甚,如今眼前隻有青峰曆曆可數,足見傷懷之情,遍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