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怕愁時斷,春從醉裏回。淒涼懷抱向誰開?些子清明時候、被鶯催。
柳外都成絮,欄邊半是苔。多情簾燕獨徘徊。依舊滿身花雨、又歸來。
《南柯子·夢怕愁時斷》田為
讀宋詞的時候,每當讀到優美的句子,便感覺像是做了一場美妙的清夢。但是夢裏的場景具體是什麼,卻又不太清楚。就像這首《南柯子》,美是美,可是卻抓不住任何具體的場景和內容,這樣的美好看起來,仿佛也是透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脆弱。
初見到這首詞,就好像遇見一場特別溫潤的雨,它輕輕地拍打在你裸露的肌膚上,感覺柔柔的、涼涼的,沒有太深刻的感覺。
但或許就是這種淺淺的美好,讓人覺得窗外的景色從來都是真實的。
在這幅美麗的畫卷裏,我們都是看客,被無形中一個美麗的場景牽引著,然後緩緩走進了這幅充滿神奇的畫卷中去了。
這首詞的作者叫作田為,不是一個特別出色的詞人,因為我們大部分人都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而當時群星璀璨的天空中有那麼多有名的大詞人,僅是他們的作品就讓人目不暇接了,還有誰會注意到這裏來呢?可是田為的詞卻透著一種真實的、充滿力度的美好。
又或者是有人聽說過他的,也就不小心喜歡上了他的詞,喜歡上了這些句子,所以隻將這些句子放在心上,卻沒再去留意寫詞的人是誰了。
“夢怕愁時斷,春從醉裏回。”他害怕這好夢在發愁的時候就會突然消逝,所以他每天都逼自己喝很多酒,這樣當他醉著的時候,就感覺春天始終站在他的身旁,不曾離開半步。可是春天還是在他半醉半醒的時候,悄悄地回來了,像每一次迎接他的三月裏那分外明媚的陽光,可是他臉上的愁容就此淡開了嗎?
詞人回答你,“淒涼懷抱向誰開”。或許他曾有過那個想要抱滿懷的女子吧,所以才會感到有些淒涼,人隻有在得到後又失去,才會有這種悲涼的心態,可是如果從來就沒有得到過,那可能就是一種無關痛癢的感觸吧。就算有傷懷,想必也是輕微的、少許的,如此地微不足道。
但是那個曾給過他溫暖的女子最後去到哪裏了呢?
人們不得而知。
但我們知道勢必有這樣一個女子,已經用自己的風情填滿了他的胸懷,所以我們才會看到這個男子是這樣地茫然,以至於在麵對愛情的時候,絲毫沒有一點辦法。
後來,再鬱悶,也要出去走走的吧,以免辜負了這大好的一片春光,所以就看到了綠柳、黃鶯、清脆的苔蘚,這些生命都是鮮活的、美好的,或許人類的感情也可以如此吧,在一個寒冷的冬天靜悄悄地死去,然後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時分悄悄地蘇醒,這一切是多麼地美好啊!
可是最後卻寫道:“多情簾燕獨徘徊。依舊滿身花雨、又歸來。”就連那多情的燕子,都知道回來探望一下它曾經的主人,哪怕是冒著繽紛的雨呢,可是為什麼我心上思念的女子,就不能念在我對她一往情深的感情上,再回來看我一眼呢?
我們看到這個詞人的癡情,我們便能明白他心上的那個女子多麼絕情。窗外落英繽紛,可是我們卻從詞人的眼睛裏,看到了滿滿的傷心和殘忍。
一對有情人分別的時候,或許也是道盡了相思,相互深情拳拳地握著對方的手,用無限的溫柔望著對方的眼睛,然後輕輕地張開嘴巴,跟對方說上一句,“多多珍重!”
心上的人走了,就要離開自己了,他怎麼還能珍重呢?
他恐怕以後每個夜晚,都要在深沉的相思裏度過了,他會默念著她的名字,想著他們當初在一起共同度過的那些快樂的時光,然後深深地陶醉其中,然後變得敏感、多愁,是她的走將他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病態中的人吧。
一切都為了相思,然而相思也有盡頭,隻是不知道,到那個時候,這個心上的人兒是否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又或者,時光終於熬幹了他的思念,他再也沒有這般敏感脆弱的真心,他再也寫不出這般動人的詩詞了。
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們唯一可以看到的是,這個辜負他的女子,自從一步步走進這片朦朧的江南煙雨,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她的心堅硬如鐵,不要隻說男子的心才是狠的,女子何嚐又不是這樣?
但她這樣又有什麼錯呢?不過是造就一個癡情的詞人,讓他留下幾首千古佳作,而她則隻是詩歌裏的那個佳人——他的紅粉,一生一世。
又或者一生一世其實是十分有限的,我們能把握的,也隻有這有聲有色的現在,未來的事情到底誰能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