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開霧散(3 / 3)

“上帝啊!”馬克漢說,“難道她沒有考慮到,萬一她的機械裝置突然失靈了,那麼,她將如何收場?”

“我可不這麼想。如果這個陷阱沒有起到作用,或者雷克斯沒有立刻死掉,那麼她還是可以將罪名賴給其他人———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很低。她可以說隻是將簡圖藏在了小洞裏麵,而那個陷阱肯定是誰後來故意裝上去。隻要她一口咬定,誰都拿她沒有辦法,因為你根本無法找到她安裝這把手槍的任何證據。”

“萬斯先生,說說那張簡圖是怎麼回事吧?”希茲問道。

為了更好地回答這個問題,萬斯又一次將第二卷《法官手冊》打開,翻開其中一頁給我們看。我看到在右邊的那頁上麵,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線條畫,我還複製了一份:

“這張圖上畫著三塊石頭,有鸚鵡形狀的,心形的,警官,甚至還有你之前提到過的箭形。它們其實都是一些罪犯之間使用的圖示、標誌,而艾達隻是拿它們當作自己的敘述的配料。她說自己在大廳裏撿到這張紙,這種說法完全她虛構出來的,不過她很清楚這樣做一定能夠挑起我們的好奇心。事實上,我曾經懷疑過這張圖是偽造的,因為其中很明顯地包含了各類的罪犯標記,而且這些標記擺放得也很淩亂,毫無章法可言。我當時還以為它是被人故意放在大廳讓我們發現的一條假線索———就像那些腳印一樣;但是,我始終沒有懷疑過這竟然會是艾達的把戲。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竟然沒能將如此重要的紙張帶到辦公室去,其實當時就我應該覺察到什麼,因為她沒這麼做,完全不符合邏輯,更加不通情理,但是我當時卻完全沒能想到。上帝啊!在整個事件中,存在著那麼多不合邏輯的事端!她的確做得很漂亮,時機一到,她就給雷克斯打電話,要他去看‘私人信箱’。不過,對於她來說,有沒有機會並不重要。如果那天早上,她沒有機會將那件陰謀完成,那麼,整個計劃到最後還是會成功的。因為艾達的性格相當的執拗。”

“那麼現在,你認為,”馬克漢插嘴道,“在第一個晚上,雷克斯真的聽到了從艾達房裏傳出的槍聲,而且還在私下裏跟她說了?”

“當然。她關於這一部分的說法,基本上都是真實的。我認為當時在雷克斯聽到了槍聲以後,他隱約覺得好像是格林夫人開的槍。因為性格所致,他對此隻字未提。不過後來,他又向艾達說明出了自己的懷疑,而恰恰就是這次告白,讓艾達興起了殺念———準確地說,是讓艾達下定了實踐自己已經選定了的謀殺技巧的決心。不管怎樣,雷克斯肯定是在小洞口外被槍殺的,但是,艾達又臨時發現了一個完美的製造不在場證明的辦法,所以,雖然在雷克斯遭槍擊時她確實與警方在一起,然而殺雷克斯的想法卻完全是臨時起意的。”希茲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幸虧沒讓我遇上太多像她這樣的人。”他說。

“這就叫做虎父無犬女,”萬斯說,“但是,警官,我們現在不應該太讚揚她。因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據一本有圖解的行動指南的指示,她隻要遵從這本書裏的指示,隨時保持鎮定,那麼剩下的就沒什麼特別的了。至於謀殺雷克斯的當天,盡管她在雷克斯被槍殺時確實呆在馬克漢的辦公室裏,但是她仍然是親手操控這場陰謀的高手。現在可以回想一下,她當時拒絕讓你或者馬克漢到宅子裏去,而是堅持親自到辦公室來訴說自己的遭遇,接著又提議叫雷克斯立刻過來,甚至還請求我們來幫她打這個電話。當我們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之後,她又立即將她有一張神秘的簡圖事情告訴了我們,還說隻要將藏匿地點告訴雷克斯,他就能夠立即帶著簡圖過來。於是我們就傻傻地坐在那兒,任由她派雷克斯去送死,而我們對此卻毫不知情!她當時在證券交易所的舉動,其實原本已經給了我一些線索;但是那天早上的我,好像特別笨拙,竟一點也沒有看出她其實一直都處在高度亢奮的狀態之中。在聽到雷克斯的死訊以後,她禁不住趴在馬克漢的桌上哭泣;當然,她的淚水是真的———隻是那淚水並不是為雷克斯而流的,而是情緒極度緊繃之後的自然釋放。”

“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樓上的人都沒能聽到槍聲了,”馬克漢說,“子彈從牆裏發射出去,從某種程度上說,幾乎可以說達到了完全消音的程度。但是,為什麼當時在樓下的史普特卻能夠清楚的聽到槍聲呢?”

“因為艾達房間的正下方就是起居室的壁爐———契斯特曾告訴我們,因為通風差,所以很少使用那個壁爐———當時史普特正好就在起居室旁邊的備膳室裏。這一聲槍響是通過煙道直接往下傳送的,所以,樓下聽得反而會更清楚一些。”

“萬斯先生,”希茲又有意見了,“你剛才說,雷克斯曾經懷疑過老夫人是凶手。那麼,為什麼那天當他大發脾氣的時候,會那樣來指控馮布朗呢?”

“在我看來,這種指控事實上是一種本能,為的是將心中對格林夫人的懷疑去除掉。而且,根據馮布朗醫生的解釋,像你那樣子一個勁地追問手槍的事,把雷克斯給嚇壞了,他為了轉移自己的嫌疑,所以才會指控馮布朗。”

“萬斯,還是回到有關艾達施展陰謀的話題上來吧。”馬克漢說。

“其實剩下的事情就很明顯了。那天下午,當我們在圖書室裏查看的時候,那個在門外偷聽的人毫無疑問就是艾達。她知道高筒靴已經被我們發現了,她必須盡快想出對策來。所以,當我們從圖書室出來,她告訴我們曾經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大廳走動的事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完全是她臨時編造的。她曾經偶然在那些書上看到過有關麻痹症的描述,她覺得也許有機會把犯罪嫌疑轉移到格林夫人身上———在格林家裏她最痛恨的一個人———身上。馮布朗說的也許是對的,在那兩本書中,事實上並沒有談到實際的歇斯底裏性麻痹症和夢遊症,但是,在這些書中卻可以找到關於類似的麻痹症的討論。我覺得,艾達一直以來都想把老夫人留到最後的,而且還要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畏罪自殺的。然而,要馮布朗醫生提議要歐本海默來對格林夫人進行檢驗的想法將這一切都改變了。那天一早,她聽到馮布朗和格林夫人在討論有關檢驗的事情;她想,如果檢驗的話,她杜撰的那個夜半漫步人的故事恐怕就要東窗事發了,所以她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因此,老夫人必須死,而且是在歐本海默到達之前。於是,半小時後,艾達將毒藥拿走了,但是她並沒有馬上給格林夫人服下馬錢子堿,因為那樣做肯定會讓人產生懷疑的……”

“所以到這裏,那些有關毒藥的書就都能派上用場了,萬斯先生,是不是呀?”希茲突然插進一句,“在艾達下決心要毒殺格林全家之前,就已經在相關書籍中找到了用藥的方法。”

“完全正確。她先親自服下適量的嗎啡,為的是讓自己暫時失去知覺,劑量大概是兩厘左右。同時,為了確保自己能夠得到及時的救助,她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把戲,看起來好像是希蓓拉的狗不小心將傭人鈴拉動了。另外,她的這套把戲也是有意要把放毒的嫌疑轉嫁在希蓓拉的身上。艾達在吞下適量的嗎啡之後,等到自己一有昏昏欲睡的感覺,就立刻拉動鈴繩,再將傭人鈴繩上的絲線流蘇纏繞在小狗的牙齒上麵,之後,就躺在那裏等待有人來。嗎啡中毒的效果被她演得非常逼真,所以,即使是像杜倫那樣自認為相當優秀的醫生,也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因為無論你服用了多少劑量的嗎啡,在前半個小時之內的症狀幾乎都是一樣的。一旦她能夠自由行走了,就隻需等待一個時機,給格林夫人服下馬錢子堿……”

“這一切竟然都那麼冷血,以至於讓人覺得很不真實。”馬克漢低聲說道。

“其實,在艾達之前,已經有許多類似的例子了。你是否還記得那三名護士———吉嘉朵、莊契葛和範德林登———的集體大謀殺案嗎?還有貝爾·甘尼絲,人們眼中的女藍胡子;艾密莉亞·伊莉莎白·黛兒,一位愛讀書的小婦人;還有波西夫人,也是冷酷無情的嗎?是的!但是在艾達的這起案例中,也有著一些熱情。但是,無論那是怎樣的熱情,艾達都時刻等待著毒殺格林夫人的機會,而且她發現就是那一晚。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的這段時間裏,護士小姐要到三樓去準備就寢;恰恰就是這半小時的空當時間裏,艾達來到了她母親的房間。當然,究竟是在她的建議之下,還是格林夫人自己要求喝檸檬碳酸鹽溶液的,這些我們永遠都無法知曉了。當護士又回到二樓的時候,艾達已經安然地躺在床上了———表麵上看是這樣。而格林夫人此時正走向她臨死前惟一的一次———抽搐。”

“之後,德瑞摩斯的驗屍報告,一定讓她感到了不安。”馬克漢說。

“是的,那份驗屍報告將她的所有計劃都打亂了。我們現在不妨設想一下,當我們告訴她格林夫人根本沒有行走能力的時候,她的心情是怎樣的!雖然她依然能夠完美地全身而退,然而具有東方韻味的披肩還是差一點就讓她前功盡棄。不過,即使在當時那種關鍵的時刻,她依然能夠做到順水推舟,還是成功地將嫌疑轉移到了希蓓拉的身上。”

“那麼在那次麵談的時候,曼韓太太的表現又該怎麼解釋呢?”馬克漢問。“你還記得嗎,她說很有可能艾達在大廳裏看到的那個就是她。”

萬斯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我認為,”他十分難過地說,“曼韓太太已經對她的小艾達有所防備了。因為她很清楚這個女孩的父親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許她整日都在提心吊膽,害怕這個孩子擺脫不掉像她父親一樣為非作歹的宿命。”

接下來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隻顧著自己的心思。萬斯繼續說道:“當格林夫人死後,在艾達和她那熾烈的目標之間隻剩下希蓓拉這個阻礙了;而對於希蓓拉,她為艾達提供了一個看起來可以安全進行最後一樁謀殺案的想法。因為幾周前,老凡、馮布朗、兩個女孩還有我一起出遊,途中希蓓拉賭氣地說了一段蠢話:真想連人帶車衝向懸崖。無可厚非的是艾達認為希蓓拉已經為自己選擇了一種死法。如果艾達計劃在殺死她的姐姐之後,便宣稱希蓓拉反要謀害她,而又因為她猜到對方的意圖跳車保命,希蓓拉因為沒有估計到車速,於是才連人帶車翻下懸崖的話,那麼我絲毫不會感到意外。當然馮布朗、老範和我,都恰好聽到了希蓓拉的這段完美的謀殺說辭,這個事實,而且它會使艾達的無辜更具說服力。這是多麼幹淨利落的結局啊!希蓓拉是這起案件的凶手,卻又以死亡結案。這樣一來,艾達便成為了格林家幾百萬家財的繼承者,對於這個精心的設計可以說是極其完美的,憑良而論,這項計謀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說到這裏,萬斯歎了口氣,拿起一瓶酒。將我們的杯子貯滿,然後坐了下來,悶悶不樂地抽了好幾口煙。

“對於這個可怕的陰謀,我真的很想知道事前她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但是我們永遠也得不到這個答案。我想應該有許多幾年吧,但是艾達並不會在這些準備都沒做好的情況下就開始行動。因為每一件事情都在小心翼翼地進行;而且她很會利用環境———或者應該說是機會———來引導自己。在她拿到左輪手槍,找到製造腳印的方法,並確定手槍可以不留痕跡地陷入陽台外的雪堆裏之後,她所需要的僅僅就是時機了。是的,在她的陰謀中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雪,真是令人感到吃驚啊!”

在此,我還要就這起案子作一些補充。事實上,這些案情的真相並沒有公布於眾,而且也沒有正式結案。因為第二年,最高法院平衡法推翻了圖亞斯的遺囑———換句話說,鑒於這所大宅子裏所發生的慘案,以往的那條必須住滿二十五年的條文也已經被法院廢除了,所以希蓓拉合法地繼承了格林家的全部家產。而至於馬克漢到底運用了多少手段來影響遺產管理法官,以及他和這項判決又有怎樣的關聯,這就是我不清楚的了,當然我也從未過問。就像紐約市民所看到的,這幢古老的格林大宅將在不久之後拆毀,而這片莊園也已經賣給了一家房地產公司。

艾達的死使曼韓太太傷心到了極點,在她領取了她所應得的遺贈———希蓓拉慷慨地將屬於她的那部分加了一倍———之後,她就回到了德國,在她的外甥女和外甥那裏尋求心靈上的一絲慰藉了;契斯特曾說過,她時刻都會與德國的親人保持聯係的;而史普特決定回到英國去。在他辭別那天,他告訴萬斯他早就向往悠閑自在的在薩裏郡的村居安享餘年了。現在我能想像,他正坐在爬滿常春藤的門廊上,一邊眺望無垠的草原,一邊閱讀他最喜愛的古羅馬詩人馬提雅爾的作品。

當法院做出了一份有關遺產的判決書之後,馮布朗醫生帶著夫人乘船前往了裏維耶拉,他們要在那兒享受那份遲來的蜜月。目前他們定居在維也納。在那兒,馮布朗醫生成為了維也納大學———他的父親的母校———的講師。我了解他的心願,他希望在神經病學領域上為自己掙得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