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的許多故事是由一個叫帕蒂·弗林的人告訴我的,他是一個瘦小的有著明亮眼睛的老人,居住在巴利索戴爾村中一個隻有一間房還漏雨的小棚屋裏。他經常說“在整個斯萊戈郡中,巴利索戴爾村是最為高貴的地方”——他的意思是像仙境一般。其他人承認這是事實,隻不過還是僅僅次於德拉姆克裏夫村和德拉姆亥爾村。我初次見到他時,他正在烹煮蘑菇。第二次見到他時,他正酣睡於樹籬下,睡夢中微笑著。的確,他總是很快樂,雖然我覺得我能夠看到他的眼睛裏(就像野兔從洞穴中向外張望時的眼睛一樣敏銳)有一絲憂鬱,隱藏在那快樂之下。那是一種可見的發自純潔本能的憂鬱,存在於所有事物中。
然而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東西壓抑著他。他孤獨地走過了三十年,他性格古怪,還雙耳失聰,當他四處走動時,會被孩子們不斷糾纏。可能正是因為這一原因,他不斷地提及歡笑和希望。例如,他喜歡講述聖克倫巴使他的母親高興起來的故事。“你今天怎麼樣,媽媽?”聖人問。“很糟糕。”母親回答。“希望你明天會更糟糕。”聖人說。第二天聖克倫巴又來了,他們之間幾乎是同樣的對話。然而第三天母親說:“好一點了,感謝上帝。”然後聖人回答:“希望你明天會更好。”他也樂於講述在不停燃燒的火焰中,當士師獎賞好人譴責損失時,是如何在那最後一天同樣保持了微笑。他擁有許多獨特的視角,這些視角使他保持歡樂或陷入悲傷。我問他有沒有見過仙人,他這樣回答:“難道他們沒有惹怒我嗎?”我又問他有沒有見過女鬼班西。“我見過,”他說,“在那下麵,就在水邊,她用手拍打著河水。”
我從一本筆記上複製了帕蒂·弗林的這些敘述,隻稍微做了些語句上的改動,那是一本在見他後沒多久便幾乎塞滿了他的故事和言論的筆記。現在我看著這本筆記,充滿了悔意,因為末尾的空白頁將永遠也填不滿了。帕蒂·弗林去世了。我的一個朋友送給了他一大瓶威士忌,雖然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清醒的,然而看到如此多的液體,他便充滿了激情。他靠著那瓶威士忌酒過了幾天,然後就死了。他的身體因為艱苦的歲月而疲勞不堪,無法承受他年輕時的這種喝法。他是講故事的好手,他不像普通的傳奇作家,他知道怎麼借助天堂、地域、煉獄、仙境和塵世,從而使他的故事充滿人性。他不是生活在一個縮小的世界上,然而他知道的大千世界不會少於荷馬。也許蓋爾人應當像他一樣尋回古時簡單而豐富的想象力。什麼是文學?難道不是通過象征和事件來表達情感嗎?難道情感的表達不需要通過天堂、地獄、煉獄和仙境嗎?——這些都不比這個損毀的塵世少。不僅如此,將天堂、地獄、煉獄和仙境混合在一起,或者甚至將獸頭安在人體上,或者將人類的靈魂加在岩石的心髒上,難道這些都不能表達情感嗎?讓我們繼續朝前走吧,故事的講述者,抓住心靈所渴望的任何獵物,不要害怕。所有事物都存在,所有皆真實,塵世僅僅是我們腳下的一點小小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