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換衣、戴帽、戴口罩、洗手,消毒,戴手套。這一套程序秦越已經重複過無數遍,但今天卻感到特別生澀,心頭總是覺得不快,似乎有什麼壓著。
“那個男人……”秦越的腦海中,總是不斷閃現武歆和那個日本人搏鬥的場景,那個鐵塔般的身影擋在他的前麵,堅不可摧。
“我這是怎麼了?”秦越在手術室門前,用力的搖搖頭,直到張媽打開門,他才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去。
武歆躺在手術台上,掛著液體瓶,嘴裏插著呼吸管,秦衿在床頭按壓氣囊,保證病人的呼吸,不過看她緊鎖的眉頭就知道情況不妙。此時武歆的肚子已經被剖開,切口上包裹著紗布。
“老爹的速度就是快。”秦越心中暗暗佩服,“我可做不到這種速度。”他走上前去,望裏一看,眉頭也馬上皺起。
和預料的一樣,一截小腸黝黑透紫,漲成一大團,估摸著有一個拳頭大小,,裏麵還在不斷顫抖,腸壁上破了好幾個小洞,不斷有汙穢惡心的東西流出來,腥臭無比,秦越伸手捏住那一團,感受著其中蠕動的東西,心中一沉:“看來是最糟糕的情況。”
“掉出來的,我已經抓出去了。”秦煥風沉聲道,“拿腸鉗來,準備截腸,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回老爺的話,都準備好了。”仆役回答道。
“老爹,你手不方便,我來吧,這種東西,我截過我幾個了。”秦越道。
秦煥風沒有抬頭,他結果兩隻鉗子,將那團東西前後夾住,“不行,你今天心神不寧,不適合再糾纏這些因果了,你輔助就行。”
“是。”秦越一愣,無奈的點頭。
……
秦煥風下手飛快,兩人談話間,已把兩端腸管截斷,用紗布包住,將那一坨黑紫色的東西取了出來,早有仆役端著盤子接住,秦越瞟了一眼,這東西不管看幾次,都如此的震撼——蟲團!
沒錯,那截黒紫腐壞的腸管裏,滿是糾結扭曲的蛔蟲,大約有上百條,他們集結成團,將腸管完全堵死撐壞,似乎知道自己被拖出了宿主體內,還在瘋狂蠕動。仆役也是一臉嫌棄,雙手伸得遠遠的,這東西太惡心了,簡直集合了古往今來人類所能想象的醜惡極限,仿佛是從地獄裏直接降臨的魔鬼一樣,血腥、腐臭、恐怖。
這叫“蛔阻”!因為大量蛔蟲寄生於腸道,在偶然的情況下,特別是在宿主長期饑餓、劇烈運動、緊張的時候,蛔蟲受到驚嚇刺激,會自發地聚集成團以求自保,極有可能將某段腸管徹底堵死,導致腸管壁血供阻斷,最終壞死破裂。在古代不能開腹的時候,“蛔阻”就是絕症,病人必死無疑。
看這些蛔蟲的數量,這個叫武歆的士兵平日裏在飲食上多半不上心,被寄生數量太多,又饑一頓飽一頓,飲食沒有規律,最終刺激蛔蟲發了狂。
“不要丟了,拿去給外麵的那幾個當兵的看。”秦煥風已經見怪不怪,依舊淡定的說道。
“老爹,真要給他們看。”秦越有點不忍心。
“必須給他們看,你比我清楚。”秦煥風沒有抬頭,他已經開始開始縫合被剪斷的腸管和腸係膜,他動作緩慢而精細,彎針在鉗子的操作下,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腸間跳躍,拚合各處被切斷的髒器。
秦越有點失神,單論每個動作的速度,秦煥風都不如他,但算上整台手術的時間,他就拍馬也追不上。在秦煥風的主持下,每個步驟之間都沒有絲毫遲疑,銜接無比順利,這是幾十年經驗沉澱下的穩重,在雲南甚至中國都首屈一指,不是他一個毛頭小子可以比較的。
仆役已經把那團東西拿出去了,門外很快傳出帶著哭腔的驚呼。或許那三個士兵還不懂這個舉動的意思——這個叫武歆的病人就醫太遲,病情延誤加重,奄奄一息。即便做了手術,活下來的希望不大,必須讓外麵的人明白病情有多嚴重。
不一會兒,仆役回報,外麵三人,那個女的還算堅強,也嚇得臉色發白,言語發顫,其他兩個當場吐了出來。
是呀,那東西太可怕了。即使是闖過槍林彈雨,見慣了生死士兵,多半也受不了,畢竟一團從活人腸子裏取出的拳頭大小、還在瘋狂蠕動的蟲團……秦越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東西的時候,即便已經見多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胃裏照樣翻江倒海,足足半個月不想吃麵條。
“你今天牽扯的因果實在太多了,這是我們醫家的忌諱,現在不要多想了,把水接過來,準備衝洗。”
耳邊傳來老爹的低語,秦越慌忙回過神了,老爹已經將截斷的腸管重新縫合完畢,他接過仆役遞過來的淨水碗,沉聲道,“是,現在開始衝洗腹腔。”
衝洗、留管、縫合關腹,剩下都步驟都簡單,秦越一人都能完成,何況有老爹主持。縫合腹壁完畢後,秦越把最後一塊藥膏敷在切口上,纏上紗布,眾人都長舒了口氣。
手術完成。但老爹一句話就讓大家剛剛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可惜,忙了大半夜,這人多半還是活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