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陷入死一樣的沉默，這確實是死局。
“如果是去處，我這裏有個地方。”楊逸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隻見上麵寫著——摯友卡爾親啟，“這是在騰衝時，秦煥風老先生交給秦越的信物，還有一張指引地圖，說是如果我們有危險，就去找這個卡爾神父請求庇護，這是秦老先生的介紹信，難道不正是一個好去處嗎？”
洪瑾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先不說我們能不能到這裏，這個卡爾神父是什麼人我們一點也不了解，這樣冒冒失失去投奔並不理智。”
楊逸點頭道：“你說的有理，但我也問一句，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況且以我看，這卡爾神父還必須去見。”他轉頭望著洪霖，“按秦老先生和小越的說法，這個卡爾神父是個非常高明的醫生，洪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我們本來就打算去找卡爾神父。現在小越重傷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也隻有去求這個卡爾神父才能拚一線生機。依我看，不管是為了我們自己，還是為了小越洪霖，就算那是刀山火海必須去闖。”
眾人無不點頭，沒錯，他們進野人山或許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但現在秦越這個樣子，進了野人山那真是一點活路也沒有，這個卡爾神父，就算是為了秦越也為了洪霖，都必須去見。
洪瑾問道：“那距離方麵呢，從這裏過去要多久？”
“我剛才和斌朗算過了，位置幸好也在緬北附近。”楊逸鋪開地圖，指著其上一點，鄭重道，“如果沒有任何阻礙，以我們的速度要五至六天，考慮到沿途可能有日軍關卡阻截，我覺得要十天左右。”
洪瑾有些躊躇，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十天嗎？我們熒惑在無支援和補給的情況下，步行作戰，最多也就能保持五到七天的戰鬥力，這裏有十天的路程，風險很大呀。況且也不能保證到了目的地就能見到這個卡爾神父，現在緬甸兵荒馬亂的，人家說不定已經搬走了。”
凃一刀猛地抬頭，肅然道：“難道繼續待在野人山就沒風險了嗎？這裏已經是死路了，我們去見這個卡爾神父，就算失敗了，結局能糟到哪裏去？小越這個樣子絕對出不了野人山，我們活下來的希望也不大，最糟也是一樣的結局。”
洪瑾咬牙道：“也對，為了小越和洪霖，我們拚一把，去見卡爾神父可能是九死一生，但進野人山，那是十死無生。”
“哈哈，說得對，我們這群亡命之徒，有什麼好怕的，打不了死一起，黃泉路上也不孤單啦。”凃一刀嗬嗬笑起來。
“胡說八道什麼呢！”洪霖抬手敲了凃一刀腦袋一下，“誰要跟你這隻潑猴子死一起了。”
洪瑾伸手製止兩人的胡鬧，低聲道：“既然要走，那就做幹脆，你們收拾東西做好準備，我去見戴雲濤。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他的部下，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跟個逃兵似的，實在說不過去。”
楊逸點頭道：“不錯，是應該跟師長說清楚，但要是他不同意怎麼辦？”
“他都成這個樣子了，去跟他說已經是給他麵子，同不同意管我屁事，老子要走，他還能攔得住？”凃一刀冷冷道。
“戴雲濤是通情達理的人，況且我們沒什麼對不起他的，應該不會不同意。”洪瑾起身，拍拍塵土，道，“你們先收拾東西做好準備，注意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去見師長說明情況，我們今晚就走。”
遠征軍兵敗如山倒，師部自然不成樣子，眼下已經深夜，四周的士兵大都在抓緊時間休息，個個衣衫襤褸，滿身血汙，疲憊不堪，但眼見洪瑾走過來，紛紛起身讓路，眼中滿是複雜神色。
沒錯，熒惑雖然囂張跋扈，但戰鬥力也是無可爭議的強，屢立奇功，雖然平日大家相處的不愉快，但這戰場之上，沒什麼好計較的。洪瑾雖然心中無比哀痛，但臉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向讓路的士兵點頭致謝。
“可惜都是好兵，也不知道他們這趟進了野人山能有幾個活下來。”洪瑾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往前走，因為部隊減員嚴重，隊伍也不長，她很快就找到了師部。前幾次洪瑾來師部都被警衛攔下了，這次警衛對她都視而不見，看來戴雲濤有特別吩咐。另外說是師部，其實也就幾十個參謀人員和警衛，幾張桌椅，幾堆文件而已，幕天席地，不成體統。
戴雲濤躺在一張行軍擔架上，不斷對著部下吩咐著什麼，他的腹部還纏著繃帶，上麵血跡斑斑。按洪瑾得到的消息，這個人已經不成了，但看這幅樣子，還在瘋狂燃燒自己那點所剩無幾的生命，洪瑾反而有點不好去打攪。
沒過多久，戴雲濤就交代完了事項，揮手讓師部人員走開，對著洪瑾喊道：“看到你過來了，正好我也想找你，過來吧。”
洪瑾搖搖頭，快步走上去，拿了張板凳坐在戴雲濤麵前，默默地望著他。
這個男人真不行了，即使洪瑾不是醫生，不懂望診，也能看他的衰弱，蠟黃的麵色，高聳的顴骨，枯黃的頭發，幹裂的嘴唇，還有全身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惡臭，要不是雙眼中還殘存有一絲精光，真和屍體沒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