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已經勒緊的他的脖子,就待一收了,這才多久呀,原先還是意氣風發的將軍,轉眼就要成一堆白骨了,洪瑾也覺得有些悲涼。
“這戰打到現在,和你當初的預料分毫不差,我戴雲濤以前隻佩服蔣委員長一人,現在也要加上你洪瑾了。”戴安瀾雖然身負重傷,但神色如常,淡淡笑道。
洪瑾黯然一笑,道:“你的目的也達到了,雖然我們兵敗了,但日本人受創也極大,隻怕暫時沒有多少餘力攻打印度和雲南,孫恕忠帶著那麼多士兵去了印度,也算保住了我們遠征軍的火種,我們和英國都能鬆一口氣,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恭喜你。”
“是呀,後方穩定,肯定能打回來,隻可惜我看不到那天了。”戴雲濤嘿嘿笑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腹部繃帶。
洪瑾麵色難看,道:“難道一點希望都沒了?”
“唐緣暢來看過,和秦小子判斷的一樣,腸子打穿了,要是秦小子還在,或許能拚一把,但現在是不成了。”戴雲濤語調平穩,仿佛在和洪瑾討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怕嚇你,換藥時發現裏麵已經長蛆了,難為唐緣暢哭了好幾場,他根本不是醫生,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難得。”
洪瑾鼻子一酸,眼淚斷線珠子一般往下掉:“你這強驢傻瓜,要是先前能聽我一句勸,哪裏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戴雲濤擺擺手,道:“不要哭了,你堂堂熒惑指揮官哭鼻子,讓其他戰士看到會影響軍心的。”
“都這種時候,你還在想什麼軍心?”洪瑾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戴雲濤抬頭,望著空中的星辰,笑道:“大丈夫馬革裹屍,這是軍人的榮耀和歸宿,比起孫恕忠,我這結局恐怕不會太差。”
洪瑾一臉不可救藥的神色,“你還在想孫恕忠?”
“怎麼能不想,你說得對,孫恕忠去印度的決定是正確的,但也犯了校長的大忌,以後清算起來他的日子可能不好過,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戴雲濤伸手握住洪瑾的手,目光堅定,“你的本事,你們熒惑的本事我清楚,如果將來校長要處理,或是以其他什麼理由問罪孫恕忠,你一定要為他分辨,一定要保住他。”
洪瑾眉頭大皺,她能感受到那隻手的虛弱無力,燒得滾燙,這位將軍已經油盡燈枯了,但她並不想管孫恕忠,她是個商人,介入這種黨爭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洪瑾,我求你,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話,你來200師幫我很多,但我一件也沒回報你,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很慚愧。但這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孫恕忠是虎將,無論是抗戰,還是將來對抗共產黨,校長都需要孫恕忠,你一定要勸阻校長,不要因為疑心就自毀長城,咳咳。”這話說的太急切了,戴雲濤的身體有點支撐不住,不住的咳嗽起來、氣喘籲籲、滿頭大汗,果然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好好好,我答應你。”洪瑾終於不忍心,點頭道,“我會發動全部的勢力去為孫恕忠分辨,但你那個校長有多神經你比我清楚,能有多大效果,我可不敢保證。”
“哈哈哈哈,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肯用心,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其他的,我已經顧不得了。”聽到洪瑾同意,戴雲濤仿佛了卻了最大的心願,整個人都虛脫了,躺在行軍床上,眼神有些迷離,“我知道你來幹什麼,但我真的沒力氣了,在我上衣口袋裏有一份給你的文件,你自己拿出來吧。”
洪瑾一愣,伸手在戴雲濤的軍裝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展開,隻見上麵寫著:茲令,中國國民革命軍第5軍200師師部直屬戰地緊急事務對應班全體士兵離隊,堅持抗戰,便宜行事,以待反攻,敦請各部友軍予以必要之協助。師長戴雲濤令。民國21年5月25日。上麵還加蓋著戴雲濤的公章以及私印。
洪瑾眼中再度有淚光閃爍,有了這份文件,他們熒惑就是名正言順的離隊,而不是逃兵。
“放虎歸山,龍入大海。你為了中國、為了國軍、為了我,做的已經夠多了,現在是時候為你自己考慮了。”戴雲濤低聲回答,看得出他已經到了彌留之時,“如果秦小子也能活下來,代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洪瑾抹了把眼淚,起身,望著戴雲濤,一字一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和最愚蠢的軍官。”
戴雲濤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雖然他的雙眼已經失焦,“你也是我見過的最優秀和最糟糕的士兵。”
洪瑾抬手,想對戴雲濤敬個軍禮,但舉到一半就放下了,她彎下腰,行了一個鞠躬禮。而後,兩人幾乎是同時說道:“告辭了。”
說完,洪瑾轉身離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