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九還在掙紮，口中惡狠狠地咆哮著，果然就像一頭野獸。
少女還在冷笑，緩緩道：“你說你想死，想報複戲班，我給你指條路，這世上最爽快的複仇不是殺戮，那是匹夫的做法。最爽快的複仇是活的比你的仇人更富足，更瀟灑，讓你的仇人最後全部匍匐在你的腳下，心甘情願地親吻你的鞋子。我隻是給你這個機會，能不能做到還要看你自己。”
少女的話如同雪山冷溪，讓旦九瘋狂的掙紮平息了下來。
“我不會為難這個戲班，畢竟他們不是我的仇人。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也自有取死之道，你要是一定想死，我也不攔你。你剛才就想咬我，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你隻要再咬我一口，我就當狗咬呂洞賓，立刻宰了你。”少女把腳湊到旦九嘴邊，冷冷道，“咬呀，是條瘋狗就咬，咬了你就解脫了。”
繡花小鞋就在嘴邊，身邊也沒有任何人，這次隻要一伸頭就能咬到。旦九目光複雜，猶豫不決。少女還不罷休，直接將鞋尖頂到他唇邊，挑釁樣地望著他。終於，兩行熱淚從旦九眼中留下，他垂下頭，閉上眼。
這頭野獸，開始被馴服了。
“你既然決定跟著我，我也不會虧待你，希望一年後你能成器，我們洪家不收廢物，當然了，廢物在洪家根本活不下去，你如此，我也如此。”少女望著窗外，那場淅淅瀝瀝的梅雨還是在下，籠罩小城的迷霧依舊沒有散開，“跟著我就不能叫旦九這種沒品位的名字了，不然傳出去丟的是我的臉，反正你連姓都沒有，我就給你取個新的名字。”
“作為我的仆從，你得記著自己的本分，所謂‘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而今上天降下雨水，你就是雨中之木，或是長成蒼天大樹，或僅僅隻是一株路邊任人踐踏的小草，都是自己爭取的造化，你得時刻牢記這點，依我看就叫洪霖吧。”
說完，少女在護衛的擁簇下，頭也不回地走出戲院，隻有清冷的聲音傳來：“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準備學習，今後的苦日子還多得是。雲隊長，洪霖交給你了，務必好好調教，一年之後送到我麵前來。但如果這小子不成器，你跟他新賬老賬一起算，不必請示我什麼。”
雲隊長和程老麵麵向覦，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雲隊長上前提起旦九，不，現在是洪霖了，對程老說道：“程老，你看這事……”
程老搖搖頭，歎道：“我去給老太爺彙報，你先照大小姐的意思辦吧。她現在是家族重點培養對象，這種程度的任性要求，老爺和老太爺想來都回由他去的。”
雲隊長捏著洪霖呆滯的臉，無奈地笑道：“這小子倒是祖上積德，當大小姐的護衛侍從？這可是個肥美的差事，我手下好幾個家夥為此搶得頭破血流，沒想到反而便宜了一隻路上撿的瘋狗。”
“他不是瘋狗，他現在叫洪霖。洪霖已經是大小姐內定的護衛侍從了，身份非常重要。”程老瞟了一眼洪霖，神色複雜，“大小姐不滿家族的安排卻不能反抗，想必是在洪霖身上感到了‘同病相憐’四個字吧，唉，雖說他倆富貴貧賤如天地之雲泥，終究都是可憐人。至於我們這些仆人，不能為大小姐在日本分憂，就盡量為大小姐訓練出一個得力心腹吧。”
程老撐開雨傘，看著門外的烏雲細雨，心頭的愁悶怎麼也揮之不去。他很清楚大小姐強要洪霖的原因——即便知道自己無力更改家族的決定，知道自己必須去日本當沒有名分的外妾，她還是在反抗，通過拒絕家族指定的護衛來顯示自己的倔強。如此看來，即便大小姐暫時去了日本，隻怕以後依舊會生出很多事端，洪家的麻煩不會因為這場聯姻而結束。
“我終究老了，年輕人的事已經無法處處顧及了。算了，後人自有後人福，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程老輕歎一聲，快步跟上大小姐，蒼老的身影很快消失進雨幕中。
“小子，你已經得到了大小姐的憐憫，但你很快就會知道，在洪家單靠憐憫是活不下去的，不單仆從如此，連主子也如此。嗯……洪霖，你的造化是到了，但抓不抓得住，還要看你的本事。”雲隊長搖搖頭，將洪霖丟給屬下，塞進早在路邊等候的車中，“馬上送回南洋本家，交給訓練營處置。”
雨幕中的小城依舊安詳，洪霖躺在車中，看著車窗外飛退的熟悉景色，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襲來，提示他這不是夢幻。“洪霖，雨中草木，是蒼天大樹，還是路邊小草……”他念叨著自己的新名字，一時神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