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生活雖說辛苦,但並不需要承擔沉痛的秘密,更沒有讓人苦不堪言的仇恨。
那個小哥哥長得很幹淨,跟現在的許駿有點像,會在校門口等她放學,會拉著她的手去買好吃的冰淇淋。十五歲的安願總是很期待他的到來,那種朦朧的心情直到她十七歲才明白,原來是叫做喜歡。
十七歲清明節,她跟姑姑吵架,跑去墓園哭。小哥哥追過來,他說安願,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後我們還會成為更親的家人。
不是“我喜歡你”,不是“我們在一起吧”,他隻是說,我們會成為更親的家人,就順利的把安願心裏的那一塊凹陷填平。而那個時候安願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再也聽不到這麼動聽的告白了,一字一句,都是真誠。
夢境總是能給人無盡的希望,她看見在熙熙攘攘的廣州街頭,她的小哥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牽著她的手走在了街上。他穿著很普通的米色外套,就跟很多次時候一樣的語氣,這個人不會說情話的,他唯一的缺點和唯一的優點大概都是真誠。他說願願,我娶你好不好?
周圍人頭攢動,也不知道是什麼時節,會熱鬧成這樣。安願很想點頭說好,又怕一點頭眼淚就會掉下來,那樣她微薄的自尊心就不夠了,這是萬萬不可的。手指抓住了衣角,她張張口,那句“好啊”還沒來及說出口,耳邊就傳來熟悉的鈴聲。
抓著被角的手指猛然縮緊,安願在晨光裏睜開眼睛。旁邊床鋪的室友還沒醒,迷迷糊糊的對著她說了句:“把鈴聲關掉啊安願……吵死了……”
夢境消散,頭頂是宿舍雪白的天花板。安願伸手把手機拿起來,看到上麵的來電顯示,飄遠的思緒終於慢慢回籠。
清了清嗓子,她把電話接起來,對方說了聲“喂”,她意識到這是荊複洲的聲音,並不是阿洋,原本清醒的眉眼就這麼垂了下來,慵懶的,啞著嗓子低聲回了句:“嗯?”
聲音很低,尾音繾綣。那邊的人語氣有淡淡的笑意,安願猜測他一定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後對她說道:“八點了還沒醒?”
“嗯……”她維持著那樣軟糯的聲音,眼神裏卻是一片清明。荊複洲咳嗽了一聲,似乎想掩飾自己的笑意:“快起床,我在你樓下,今天你有工作。”
眼睛慢慢的眯起來,此時的安願就像一隻等待獵物上鉤的漂亮母豹。片刻的沉默,她很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從床上坐起來,那一係列掀被子和碰撞梯子的聲音都通過聽筒傳進了荊複洲的耳朵,本來想要掛斷,可鬼使神差的,他就這麼舉著手機,聽她那邊的響動。
安願從來沒有素顏見過他,很多時候荊複洲以為她沒化妝,卻不知道她要用多少粉來掩飾自己濃重的黑眼圈。從宿舍窗戶往下看,黑色瑪莎拉蒂在校園裏格外惹眼,好在星期六的上午學校裏人不是很多,安願咬咬牙,迅速的跑進衛生間洗漱,又加快速度給自己畫了個底妝。
荊複洲不喜歡麵孔清湯寡水的女人,但他說不定會喜歡為了他而清湯寡水的女人。安願背著包,拿著風衣匆匆走出宿舍樓,心裏有點忐忑,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賭徒。
上午的陽光很稀薄,荊複洲看見她有些淩亂的頭發和蒼白的唇。他微微一愣,第一感覺就是她的氣色不好,往常時候不會有的關心就這麼很自然的脫口而出了:“不舒服?”
安願正好在他麵前站下,聽到這話以後下意識的搖頭,見他臉上帶著懷疑,她燦然一笑,伸手從包裏摸出一支口紅。
“勞駕,彎彎腰。”安願伸手在荊複洲脖子上勾了一下,後者雖有詫異但也乖乖低了頭。四目相對,安願看見他眼睛裏的那個小小的自己,還有他的疑惑不解。擰開口紅,她把他的眼睛當做鏡子,細致的把自己的唇塗好,抿唇的時候她看見他眼底的閃爍,也感受到了他搭在她腰上的手。
後退一步,讓他看清自己,也讓他的手從自己身上離開。安願彎彎眼睛,笑容隻停留於表麵,輕輕問他:“好看嗎?”
“為什麼不對著車窗或者後視鏡?”荊複洲摸摸自己的後頸,她手掌的觸感似乎還在,溫溫涼涼,好似百爪撓心。安願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的樣子,演的並不真誠:“啊,我忘了。”
那種不真誠更像一種挑釁——我就是想用你的眼睛當我的鏡子,你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