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色·戒(四)(2 / 3)

周凜是跟在荊複洲身邊多年的醫生,這樣的場麵見的多了,聞言也隻是冷靜的走上前去。阿洋偏過頭不忍心看,半晌才局促的開口:“洲哥……是我考慮事情簡單了,您消消氣。”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荊複洲用一個女人來宣泄自己的怒氣。盡管他並不知道,這怒氣裏有一半根本不是因為他,而是來自安願。

“梨花這幾天就在房間裏養傷,你們別去鬧她,我不想再節外生枝。她要是傷好了想走,就給點錢把她打發走。”荊複洲說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裏沾著梨花的血。他皺皺眉,忽然又想起在午夜電影院,安願伸手抓著他的手腕,就是死死壓在袖口這個位置。

而現在,屬於她的味道裏摻雜了別人的血。

揉揉眼睛,荊複洲看見外麵清晨的陽光。他忽然覺得昨晚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她給他唱歌,她挽著他的胳膊,她負氣的打開車門,轉身就走。

他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跟她說點什麼?可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塵世男女吵架之後是怎麼和好的呢,往常電影裏演的那麼幾個花樣,對安願也會有用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荊複洲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溫水兜頭而下,他閉上眼睛,在花灑下靜靜的站了很久。

他最終沒有聯係她。

安願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剛剛起床,正忙著洗漱了去上課。見到她回來幾個人都是一愣,隨後又各忙各的。不是她們排擠她,是她自己不合群,剛開學的時候也有人約她吃飯逛街去圖書館,都被她一一拒絕,久而久之,再沒人約她。

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安願爬到床上睡覺,把第一節課翹掉。隻是這一覺睡得時間久了一些,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連第二節課也不必去上了,因為午飯時間都過了。

帶著倦意下床,安願看見桌上擺著的打包帶回來的麵條。下午沒有課,室友有的上床睡午覺,有的正坐在桌前看書或者玩電腦。對床的人聽到聲音回了頭,有些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安願,你是不是病了?我們給你打包了湯麵,你多少吃一點。”

“這是給我帶的?”安願微愣,看到對方帶著善意的笑容點頭,她有點不安:“……謝謝。”

“這有什麼,你快吃吧,落下的課堂筆記可以問寢室長借來抄。”

安願點點頭,在桌邊坐下。湯麵很清淡,表麵上飄著點油腥和蔥花,大概是買的時間早,麵有些坨了。她一邊費力的用筷子把麵攪開,一邊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手機,在這個上午,沒有一通電話打進來。

她麵無表情的把手機放到遠一點的地方,低頭吃麵。來自室友的善意讓她有點感動,也有點錯愕。其實別人都生活的很好吧,不管是家裏的小打小鬧還是感情上的甜蜜憂愁,都是幸福的構成元素。於是那些人可以回報給這個社會很大的善意,因為他們得到的就是善意。全世界好像隻有她,背負著巨大的仇恨,生活的戰戰兢兢。

麵湯的熱氣熏著眼睛,安願有點莫名的委屈。心裏繞著彎的想到一個人,從小到大她每次委屈的時候,想的都是這個人。

她要是就想任性這一次,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那天下午,安願坐上了回廣州的火車。那個喧鬧的城市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再是童年時的惶恐眼淚,亦不是少女時期的心動忐忑。那個城市是一個巨大的墳墓,她坐在火車裏,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是走在殉葬的路上。

那裏埋葬著她這輩子再也無法擁抱的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程祈。

就算把時光往前倒回無數遍,安願依舊覺得,程祈是她唯一且不可替代的驕傲。少女尚未成型的世界觀是他給的,教她明辨是非善惡,教她正義教她機敏。她曾經為自己會成為一個緝毒警察未來的妻子而暗自驕傲,也曾經為他的疏於陪伴而落寞難過。那時候她覺得一切都是暫時的,隻等程祈將荊複洲捉拿歸案,還陵川一片清明。

可最後,伸張正義的人客死他鄉,因為身份特殊,甚至沒能有一場正式的殉葬。那個夏天是安願記憶裏的火葬場,她看到的隻有一捧白灰,幾根碎骨。火苗沒有沾到她身上,她卻疼的好幾天都寢食難安。程祈沒有家人,她等到事情過去了很久才終於敢去到他的家裏整理遺物,也就在那時候,她知道了荊複洲的名字。

隻有一個名字,但是足夠,荊複洲在陵川的名聲不小,隻消稍稍打聽就能得到不少消息。仇恨的大幕拉開,或許是為了程祈的信仰,或許隻是她的個人私情,唯一確定的是,她要的是荊複洲的命,她要他像自己一樣,嚐嚐愛而不得的痛苦,和挫骨揚灰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