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誰無辜誰苟活(四)(1 / 3)

安願是因為肩膀上的痛楚而醒來的,最初的那一瞬,她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去年,右肩部位是被子彈穿透的傷。神智慢慢回籠,這痛又顯出了些不同,絲絲縷縷的疼浮於表麵,卻像是被人扯住了少量發絲,拉扯著疼的人心煩意亂。

屋子裏一片寂靜,窗簾半遮半掩,隻看得到外麵陰沉的天氣。她抬頭看向牆上的鍾表,卻不知道這會兒到底是早上六點還是晚上六點。燒已經退了,身子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帶著一層黏糊糊的汗。安願起初以為肩膀的疼痛是幻覺,抬起左手,撫上那塊疤,卻又覺得哪裏不一樣。撐著迷迷糊糊的腦子,安願坐起身,隨著她的動作,腳踝上的鐵鏈發出輕微響動。

她靜靜的看著那條鐵鏈,看了半晌,才慢慢起身下床。桌子上早就擺好了一杯水,也不知道擺了多久,安願倒是沒介意的樣子,拿起杯子送到嘴邊,仰頭的同時,穿衣鏡前映出她的樣子,形銷骨立,蒼白瘦弱,隻在右肩的位置,如同被人畫上了神秘的圖騰。

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安願眼神微微搖晃,吞咽下最後一口水,才走到鏡子前麵去。待到走近了,輕微近視的眼睛才看清了,原本橫亙著疤痕的位置此時是一個字,雖然在字上麵做了一定的藝術加工,還是不難看出,那是一個“檀”字。

“檀”字在古時候,有“情郎”的寓意,成語中也有檀郎謝女的說法。這也是安願當初不肯將他的名字刻在自己身上的另一層原因。這世上誰都可能是她未來的情郎,隻荊複洲不能,哪怕他想讓她看到的,是當初那個不染塵埃的荊檀。手指在那個字上慢慢撫摸著,安願眉頭蹙緊,抿著唇,走去門口。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憤怒的,甚至是歇斯底裏的,那是她的身體,憑什麼要落在別人手裏被控製被支配。可眼睛垂下去,安願發覺自己內心平靜,或者說是麻木。

腳上的鐵鏈隻能夠讓她在屋內自由活動,出了房門就不夠長了。她站在房門口,有陌生女人朝著她看過來,又被她的眼神瞪回去。屋內所有尖銳物品都被收走,她其實想要的不過就是一把刀而已,哪怕掉一塊肉,也是要把荊複洲的名字從自己身上連根拔去的。

也是因為出了門,她才意識到,這應該是晚上六點。平日裏,鼓樓的女人不可能起的這麼早。也許是她的舉動驚到了旁人,沒多久,周凜便快步走了上來。

“醒了?”周凜皺了皺眉:“這窗戶都開著,穿堂風大,你進屋去。”

“周醫生,這是你刻的?”安願轉過身,迎向他的目光冰冷且咄咄逼人。周凜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給你做了局部麻醉,這也是洲哥的意思。”

“洲哥說什麼時候要我的命?您能不能幫我催催他?”安願靠在門框上,之前發燒的後遺症讓她此時雙腿發虛。周凜抿了抿唇,似乎在壓抑什麼,門口的位置並沒有攝像頭,但這不代表一切就不在荊複洲的掌控之內。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方法,周凜笑了笑,禮貌而友善:“安小姐別亂想了,洲哥是真的喜歡你,他一開始給了你活路,以後就更舍不得要你的命。”

“哦,那我還要謝謝他了?”安願斜睨著他,這男人斯文的很,內裏其實也不過是荊複洲的一條走狗。她懶得跟他再多說什麼,伸手:“給我把刀,或者你現在就幫我把紋身洗下去。”

周凜眼神複雜的看著她:“安小姐,除去一切外在條件,洲哥現在恐怕是這世界上唯一愛你的人。”

“巧了,”安願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裏拎著的醫藥箱上,“他也是這世界上我唯一恨著的人。”

周凜眉頭蹙得更緊,帶著懷疑和審視去打量她。或者說,他早已打量她很久了,從那時候她帶著槍傷進了醫院,他就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揣摩和打量。可最終還是沒有冒險,他後退一步,禮貌的把醫藥箱護在身後,她完全夠不到的地方:“洲哥晚些會回來,這些事你跟他說,可別為難我了。”

他說著轉身,隻留給她一個背影,男人走路時腳步很穩,每一步都像是走的小心翼翼。安願臉上的笑容垮下來,轉頭看向旁邊一個打剛才就看熱鬧的女人,那女人被她的目光直直逼視著,略微尷尬的笑了笑:“你叫安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