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安願聽見醫生們在聊天。他們把這種手術看的再正常不過,尤其是她這樣的年輕女孩,似乎都比別人容易失足一些。來自世界的惡意太多,她沒有力氣去聽,更懶得解釋,閉上眼睛,冰冷的器械便將她團團包圍。
手術過程不是全麻,她躺在那裏似乎是睡著了,隻在痛的無法忍受的時候微微皺眉。她想起程祈,又想起荊複洲,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在她麵前晃動,也分不清在疼痛的極致,她想依靠的是誰。
恍惚的,安願想起昨天站在荊複洲麵前的自己,第一次褪去層層鎧甲,想要將自己的柔軟赤誠獻給他看。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想跟他有一個完整的家,卻又不想拋棄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她到底不愛他,不願意為他顛倒是非黑白,心裏胡亂的又覺得可笑,誰說愛就是讓人蒙昧呢,荊複洲這樣的人,從來都是不配被愛的。
腦子裏思緒紛繁,最後疼痛加深,由不得她繼續胡思亂想。理由早已找好,胎停育,這孩子留不得。她總忍不住想著荊複洲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可在那之前,她得先背好自己的劇本,他其實喜歡的是演員安願,那她便演給他看。
手術過程很順利,周凜拿著所謂的體檢證明早就等在門口。荊冉站在他旁邊,見安願出來,趕快伸手攙扶了一把。
安願想說句謝謝,可是那句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自己虛偽做作。頂著一張慘白的臉,她握住荊冉的胳膊,第一句話是:“先別告訴阿檀,讓他安心在國外。”
“他大概兩個星期後回來,這段時間不如住到我們家,要不你一個人在別墅哪有人照顧你。”荊冉雖然對她心存芥蒂,可如今事情已經走到這麼一步,她也是算準了荊複洲的心意。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她沒理由幹涉他,學著接受,便也對安願多了分關心。
周凜在一旁細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安願會意,握著荊冉的手緊了緊,眼睛紅紅的點頭:“嗯,謝謝姐。”
“說什麼呢,都是一家人。”
荊冉和周凜的家不大,倒是布置的十分溫馨,從哪一處細節都能看出女主人的用心良苦。安願住在了客房,跟周凜接頭的機會增加。她知道了荊複洲要在十月參與走貨,地點定在了國外,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擊,對於荊複洲這邊來說是翻盤的好機會,對於周凜這邊來說,也是逮捕的好機會。
在荊複洲回來的前一天,安願和周凜有過一次短暫的談話。那時候荊冉已經睡了,空調開得有些冷,周凜站在客廳裏倒水,杯子舉到嘴邊,看見門口站著的安願。她這段時間瘦了不少,本來就單薄的身子看上去皮包骨頭。最初見麵時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肩膀中了槍,躺在醫院裏臉色慘白,眼神卻依舊透著倔強靈動。周凜忽而覺得時間殘忍,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認識她兩個年頭。
“明天見到他,想好怎麼說了嗎?”周凜放下水杯,眉間有習慣性的嚴肅。
安願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哪還用刻意去想。”
“累了吧。”周凜又拿出個杯子,倒了杯水給她推過去。安願沒有喝,似乎是畏寒的樣子,抱臂站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神色淡漠。他這句話也許該被理解成關心,她深吸口氣,胸中的鬱結稍稍淡去一些,疲憊的點了點頭。
“我也累。”周凜在桌邊坐下,眼神空洞的望著麵前的牆壁:“每次覺得自己快挺不下去了,就想一想,挺過去之後我要幹什麼。就像小時候考試,咬著牙複習,想著等考完了我就可以狠狠睡一覺,也就不覺得委屈了。”
他做臥底十餘年,中間經曆過什麼,安願不會問。她依舊站在門口,忽而好奇:“為什麼要來做這一行?”
周凜偏了偏頭,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像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有點記不清了。大概是因為覺得這工作偉大又刺激,能滿足自己的英雄夢想。但其實走進了這個圈子,沒有人會真的想當個大英雄,活著已經很難了,抓住一個比什麼都強。”
“後悔過嗎?”
周凜眯了眯眼睛,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輕輕搖頭:“不後悔。就是有時候真的累,覺得自己可能要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