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2 / 3)

“謝謝各位老帥!謝謝各位首長!”餘秋裏又向元帥和軍委領導們敬禮。

正是一路東風勁吹,大地到處春光明媚。

從廣州回到北京時,周文龍副部長向餘秋裏報告說,總參謀部張愛萍副總長已經在給他的信上作了批示,同意從軍隊裏拔2至3萬人給石油部。

餘秋裏喜上眉梢。

2月22日,中央正式下達了“關於決定動員3萬名退伍兵給石油部”的指示,之後軍委又決定給大慶分配了3000名轉業軍官,他們中不少是黨團員,有的還是剛剛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的戰鬥英雄。中央考慮的要比石油部自己想到的還要周全。

餘秋裏仿佛感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戰爭年代。

那時間裏,石油部大樓就像大戰前的總司令部,一份份調兵遣將的命令和通知,發往全國各油田、礦區、院校和研究機構……“我去!”

“我們隊全體報名!”

“請批準我吧,我已經把鋪蓋都卷好了,隻等坐火車了!”

“……”

在石油部“開赴鬆遼前線,迅速拿下大油田”的戰鬥命令下,各地石油人無不以最高昂的戰鬥姿態,投入了緊張的會戰行動。真是了不起!真是一群和平建設時期“最可愛的人”。各地石油人個個以參加會戰為榮,人人都像戰士上戰場一樣摩拳擦掌地爭著到鬆遼去。

再看看“總司令部”的石油部機關:部長餘秋裏和副部長們一派作戰姿態,各種地圖、戰鬥命令,電話鈴聲,甚至相互指責和罵聲不絕於耳……“報告部長:玉門局的先頭隊伍已經到達鬆遼的安達!”

“報告部長:新疆局的隊伍今天已從嘉峪關抵達北京!”

“報告部長:四川局的同誌說明後天就可以全部到達目的地……”

“北京石油學院的師生們問他們什麼時候啟程?”

“研究院的幾十名教授請求部裏讓他們到最前線接受任務!”

好麼好麼!老康,文龍,還有人俊,你們分別給他們布置一下各自的戰區位置!大會議室裏,餘秋裏右手叉腰,左邊的那隻空袖子則隨著他走動的身子在來回甩動。

好麼好麼!“拔蘿卜”、“割韭菜”、“切西瓜”好!獨臂將軍不停地甩著空袖子,嘴裏喃喃有詞地說著。辦公廳的人聽不明白他們的部長在說些什麼?康世恩就在一邊笑著告訴他們:拔蘿卜,就是從老油田那兒抽調一些標杆鑽井隊;割韭菜,就是把原來的隊伍整建製的調出;至於切西瓜嘛,是把原來的隊伍一分為二,調走一半,留下一半。

“嘻嘻,真是老農民打仗!”有人聽後吃吃暗笑。

有什麼可笑的?中國的幾千年曆史靠什麼推動的?還不是農民們?!共和國締造者還不是農民們?建設社會主義照樣還得靠農民嘛!農業大國不靠農民靠誰?別忘了經過馬列主義灌輸的已經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農民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了!他們的意誌、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素質,是中國人中的精英和豪傑!也許他們還保持著農民的生活習性,農民的純樸,但這無妨他們領導全中國人民從黑暗走向光明、從光明走向更加燦爛、更加輝煌的偉大抱負!他們是中國農民中的代表,也是農民利益的忠實捍衛者,更是農民們實現理想的領路人。

餘秋裏是這樣的一批人中的其中之一。毛澤東是更典型的其中之一。

現在是戰鬥!是千軍萬馬投入戰鬥的大戰役。

戰鬥和戰役隻有懂得軍事的人才能指揮。

這是中將餘秋裏得心應手的事。

首先要明確任務。會戰初期的三大任務是石油部向中央報告的:第一,在鬆遼2000平方公裏的麵積上甩開勘探,爭取打200口左右的探井,迅速探明大慶油田的真實地下情況,目標是找到10億噸的可靠儲量;第二,選擇已經探明的有利地區,打出200口左右的生產試驗井,進行油田開發試驗,實行早期注水,當年生產原油50萬噸,年底達到日產4000噸水平和年產150萬噸生產能力;第三:在大慶長垣以外的附近地區,進一步開展地震勘探,完成細測4萬公裏,爭取再找到更多的“金娃娃”……這是餘秋裏他們最初的目標,而這個會戰目標後來隨著不斷出現新的更大的油田前景而被迅速調整。

既然叫會戰,就得按軍事行動進行。一個油田目標,就是一個戰區。因此長垣幾百平方公裏便被按照已經出現的油田顯示劃成五個戰區,它們分別是:葡萄花戰區,太平屯戰區,薩爾圖戰區,杏樹崗戰區和高台子戰區。每個戰區有一個地方石油局負責。

因為是會戰,還得按照軍事行動來進行。餘秋裏下令:所有參加會戰的隊伍,不管來自何方,工資關係、人事關係、糧食關係還是在原單位!物資調配、任務安排則全部由會戰總指揮部統一決定。

會戰前期的時間安排:3月份調動人馬,4月份開始動手,5月初正式打響。所有參戰隊伍包括附屬單位必須在3月15日前完成集結,就是說要到達鬆遼會戰現場!

真的是打仗了!那些從來沒有經曆過軍事行動的地方職工,在大踏步奔赴鬆遼的途中,情緒格外亢奮,他們在激動中第一次感受著軍人的那種戰鬥作風。

就是打仗嘛!那些剛剛摘下軍銜標誌和符號的轉業軍人們和“石油師”的指戰員,則像重新回到了雄糾糾氣昂昂的戰鬥部隊。他們似乎想通過自己的精神風貌來證明曾經的輝煌和與眾不同的軍人性格。

所有的人都在尋找自己能夠意氣風發的閃光度。

指揮員們毫不例外。“既然叫大會戰,那麼我們的指揮就得搬到前線去。為此我建議:石油部黨組要成立大慶會戰黨的工作委員會和會戰總指揮部。而且所有前線指揮人員必須到第一線去。從現在開始,石油部的工作將以前線會戰為一切工作的重點。”將軍的建議在黨組會上立即得到全體黨組成員的讚同。

會戰“總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部長餘秋裏任會戰工委書記,副部長康世恩任會戰總指揮;石油“餘康”從此並肩共同挑起了新中國石油事業的艱巨重任。他們身後還有一大批優秀的指揮員,如周文龍、孫敬文、李人俊、徐今強、張文彬、唐克、宋振明、焦力人、李荊和、吳星峰、李荊、陳烈民……等等。

謔啊,了不得!從3月初調兵遣將令發出,到3月15日止,鬆遼結集地的安達這塊地圖上還不易找到的方寸之地,一下已經到了17萬餘人!其中部隊轉業官兵11000多人。

而後續的隊伍仍在源源不斷地向這兒開拔……戰幕拉開,形勢開始瞬息萬變。

“餘部長!好消息!好消息……”那一天,餘秋裏的腿剛剛邁進家門,隻聽康世恩一邊喊著一邊就到了他的跟前。

“老康回來啦!辛苦辛苦。”餘秋裏見康世恩渾身上下雪水融融,趕緊讓過身子,讓秘書倒上一杯熱茶:“先暖暖身子。慢慢說。”餘秋裏笑嗬嗬地看著這位從哈爾濱回來的戰友,幾乎是頭挨著頭看著康世恩喝下第一口熱茶。

康世恩笑了,心想:你這架式哪是讓我慢慢說,分明是恨不得立馬摳我嘴巴掏話嘛!“大好消息:薩66井出油啦!”

“多少?”

“現在用的65毫米油嘴管,日產56噸!”

“可比鬆基三井大多了!”餘秋裏樂得合不攏嘴。

“你不知道,我在現場時,他們用9-14毫米油嘴試時,你猜達到多少?”

“有80噸?100噸?”

“哈哈哈,不對。148噸!日產!”康世恩像孩子似的在餘秋裏麵前高興得轉起圈來。

“148噸啊!日他個娘的!這簡直跟油庫裏倒油沒啥區別嘛!”餘秋裏猛地將右掌往木椅上一擊,身子從地上蹦起。

“可不是像油庫裏倒油嘛!”康世恩手舞足蹈地在餘秋裏麵前繪聲繪色地講著他在現場看到的薩66井噴油的那一幕令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此刻他依然欣喜若狂。

餘秋裏大步在會客廳走動著:“這不行!這得修改我們的會戰行動計劃了!得馬上修改!秘書!秘書--”餘秋裏突然立住腳步,大聲喊著秘書。

秘書過來:“首長,有什麼事?”

“你馬上通知各位副部長和全體黨組成員,讓他們到我這兒來參加緊急會議!”

“是。我馬上通知。”秘書跑步去打電話。有幾個黨組成員住在秦老胡同的秘書,幹脆是跑著去將他們叫過來的。

這一夜,秦老胡同的將軍家的燈光徹夜通明。時間是1960年3月14日。

餘秋裏:同誌們,形勢變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啊!老康從前線帶回的消息,讓我坐立不安。這薩66井如我們先前所料,出大油了。它證明長垣北邊確實有大油田!比南邊的葡萄花構造還要富油!

周文龍:你的意思是我們要調整戰局?

餘秋裏:對!必須立即調整,否則錯失戰機,更加被動。

康世恩:餘部長的意思是,趁現在隊伍還沒有全部到達安達一帶,就位的也是少數,要往北行動現在就得下決心。

李人俊:這筆賬應該是合算的,早調整比晚調整好。

孫敬文:可是南邊葡萄花構造已經有多口井噴油了,而北邊現在隻有一口井,是不是也像南邊把握大呢?

餘秋裏點點頭:敬文同誌提的意見是對的。但葡萄花的情況現在看基本上是我們捏在手心裏的東西了。這裏的油肯定我們不能放棄,但我們不是為了抓大油田嘛?抱大金娃娃嘛!薩66井出如此高產油就證明北邊的情況大大好於南邊,富油區在那兒無疑!這是個新情況,說明形勢發生了變化,出現了更加有利於我們找油田、搞大會戰的形勢!既然形勢變了,我們就要當機立斷,調整部署。否則,當斷不斷,就會貽誤戰機,就像劉伯承元帥講的那樣,五行不定,輸得幹幹淨淨。

孫敬文開始點頭。

餘秋裏:既然是抱大金娃娃,那我們就先肥後瘦。在對整個長垣進行勘探的同時,把勘探重點從南部轉移到北部,先控製住薩爾圖、喇叭甸子構造的含油麵積,並著手搞生產試驗區。

康世恩:薩爾圖那邊交通方便,有利於快速調動隊伍。

餘秋裏一揮手:因此我建議部黨組立即作出修改會戰方案,立即將主戰場從南部轉移到北部!

李人俊:我同意。

孫敬文:我沒意見。

周文龍:一著好棋,我完全讚成!

餘秋裏和康世恩相視一笑。

好,就這麼行動!明天發通知,命令後天16號全線隊伍向北轉移!餘秋裏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搖晃了好幾下。

這是中國石油史上著名的“揮師北上”行動!

關於這一幕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石油大軍的戰略大轉移,我在大慶采訪時,許多老同誌一提此事,都會眼睛發亮,都會滔滔不絕地給我講一大通,如果有時間他們可以講三天三夜……實在是太宏大了,太壯觀了!是鬆遼大地上從未有過的那種鐵流滾滾的大遷移、大行動!想想看,四五萬人的隊伍,幾百、幾千台鐵塔、鑽機和車輛組成的鋼鐵隊伍,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齊步奮進,那陣勢北大荒上有過嗎?沒有。那陣勢,黑土地上祖祖輩輩住著的百姓見過嗎?沒有。

天,沒見過這排山倒海的人流;地,沒聽過這隆隆作響的戰車。雲,停下來觀看;雪,在融化等待……“同誌們,拿出幹勁,拿出力氣,向薩爾圖進軍--!”

“同誌們,脫下棉衣,挽起褲腿,向薩爾圖前進--!”

薩爾圖?薩爾圖是什麼地方?真的很慚愧,在寫本文之前,我不曾知道過這個地名。而到大慶後,我才知道原來今天的大慶市區所在地其實就是過去的薩爾圖。薩爾圖作為一個地名,今天還在大慶市區的許多地方仍然保持著。比如大慶市現在最大的一個區就叫薩爾圖區,大慶的火車站過去就叫薩爾圖車站。大慶油田沒有之前,大慶這兒就叫薩爾圖。

這個聽起來像是外域的地名,其實還真有些神秘。蒙語裏的“薩爾圖”,其意是“月亮升起的地方”,或者說是“有月亮的地方”。而到了滿語裏卻很不一樣,稱它為“多風沙的地方”。截然不同的解釋恰恰引證了這個神秘地方它既有月亮又有風沙,既有溫柔美麗一麵,又有寒冷嚴酷一麵。

傳說在上上個世紀的某一個夜晚,一位蒙族兄長和一位滿族阿弟帶著家人遊牧到這裏,他們抬頭望著剛剛升起的滿月,沐浴著習習春風,各自對身邊豐盛的大草原發出不同的感歎:一個說:“啊,月亮,多麼美麗啊!”另一個說:“啊,風,多麼強勁啊!”於是“薩爾圖”便成了兩種不同解釋。但無論何種解釋,薩爾圖確實既美麗--美麗是因為它有寬闊無邊的大草原,又令人恐懼--恐懼它荒無人煙和零下幾十度的嚴寒。

薩爾圖有自己真正地域上的名字意義,應該從上世紀的1901年沙皇俄國修築東清(中東)鐵路鋪設至此,薩爾圖才在地圖上標了這三個字。過去的薩爾圖是什麼樣,今天已經無法見到一點影跡,隻是大慶的同誌告訴我:現在大慶油田最富油的一塊地方,就是火車站為中心幾平方公裏的那個地底下。

餘秋裏當年統率石油大軍“揮師北上”的目的地就是這一地帶,即以薩爾圖火車站為中心的地方。這裏距當時打出高產油的薩66井僅5公裏。

“同誌們累不累啊?”鐵流滾滾的行軍途中,一輛綠色吉普車飛馳而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影從吉普車前座探出身子,不停地揮動著那隻有力的右手。

“呀!是餘部長啊!”有人驚呼起來。

於是,整個幾十裏的行進大軍歡呼起來。

“餘部長好!”

“餘部長辛苦啦--!”

“同誌們好!”

“同誌們辛苦--!”

這一呼一應,如同一次盛大的閱兵式。是閱兵式,是餘秋裏將軍在檢閱他的石油大軍!將軍的臉上嚴峻而神聖,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迎他而來的鋼鐵隊伍。盡管這些拖拉機車的隊伍比起正規軍顯得少了些神氣,但他們的步子一樣堅定有力,一樣鐵流滾滾……這讓餘秋裏欣慰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