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頑皮小男生,真成了佛家子弟。園園如今想來還是覺得有些神奇。
她想,先不要打擾淨善大師做生意,哦,是做善事了,找了處樹蔭坐等。
等薑小齊賣光了手裏的桃花符,他用寬大的僧袍擦了把汗,剛想去找水喝,就看到了程園園在衝他招手。
薑小齊跟身邊一個小沙彌說了幾句話,然後走過去跟園園打招呼:“阿彌陀佛。”
園園有樣學樣,恭恭敬敬回了句:“阿彌陀佛。”
薑小齊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園園,說:“上次我說過,你要有煩惱來找我,我就把專門接待大香客的禪房借你清修。我看你這趟來,就是這個意思吧。走吧,我領你去。”
“這麼明顯?”園園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臉。
園園跟著薑小齊來到一座小院子。院子門口掛了一塊“遊客止步”的牌子。開門進去,古樹枯藤,別有洞天。相比前麵的喧鬧,園園覺得,這裏才比較像清修之地。禪房就在這座老院子裏。她上次來的時候,隻遠觀過,倒未進來過。
薑小齊推開了一間禪房的門,請園園進去。房間裏有個紅泥小爐子,上頭擱了一把鑄鐵壺,咕嘟咕嘟正在冒煙。
“咦,沒人看著不怕燒幹了?”園園湊過去看了看,便問。
“剛看到你時,我讓人準備的。”薑小齊慢悠悠地說。
“大師果然不一樣啊,太有範兒了。”園園笑著走到了一邊的凳子上,把雙腳一盤,就坐上了。
“什麼煩惱,說吧。”薑小齊撈起鐵壺,沏了兩杯茶,一杯放到了園園麵前。
園園往杯子裏看了一眼,果然還是淨善大師所謂的自製禪茶。
園園想了想,道:“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她說“好像”,是因為她有點不確定,因為這次跟以前她喜歡程白時的感覺不一樣。她想到上次在奶奶喪禮上跟程白說的話,她想,她對程白是雛鳥情結的依賴,又夾著情竇初開的青澀曖昧。而傅北辰,想到他,她便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類似圓滿……
園園想著想著,忍不住嘴角漾出笑意,“嗯,是喜歡的。”隨之皺了下眉,說,“而他對我很關照,可我總覺得,他對我好,是出於……出於別的目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感覺。大師,我該怎麼辦?”
薑小齊聽完,愣了三秒,隨後開口道:“程園園施主,你確定要跟我這出家人溝通感情問題?”
“你們這兒不是有求姻緣的嗎?”園園因薑小齊的反問微窘,但想反正已經說出口了,還是堅持問了下去,“就順帶管一管情感煩惱吧。”
薑小齊喝了口茶,說:“我們隻是給人‘希望’,至於怎麼處理感情之事,我們出家人的答案從來是:皈依我佛。”
“……”
“不過你要問我薑小齊的話――他出於什麼目的?他很窮,看上你的錢?”
園園低下頭,“我很窮,他應該不缺錢。”人家好歹是赫赫有名的大專家。
“他很難看,看上你的外貌?”
園園的頭低得更低,“他比我出色。各方麵都是。”
薑小齊也沒話說了,伸手過去拍了下園園的肩,“那你就當是你上輩子積了德吧,他是來報恩的,恩也是緣,也是情。”
園園忍不住笑出來,“那我上輩子一定是積了大功德。”
薑小齊看著眼前的人,忽然想到了他們小時候,她幾乎每年都把她爸爸給她的壓歲錢拿來分給他一點,因為他的父母從不給他。剩下的壓歲錢,她則說要寄給山區的孩子。那時候她都還是孩子呢。後來她爸爸去世了,他來找她,她大概哭了好久,眼睛腫得如核桃,滿臉難過,卻隻跟他說了一句:沒事,我沒事,不過,以後不能給你壓歲錢了……
三歲看小,七歲看老。
薑小齊開口說:“程園園,你有一顆玲瓏剔透、真誠仁義的心,你配得到上天的善待。佛祖會保佑你。”
園園聽得心花怒放,“謝謝大師吉言。”
傅北辰第三次來到玉溪鎮,多年前第一次來時,也是八月萑葦的時節,那時候的玉溪鎮還沒有開發旅遊,它在質樸中透著一種人間煙火氣。而今它成了遠近聞名的江南小鎮之一,比之從前,熱鬧喧嘩了許多。
他這次來,就是要確認那位與嘉純公主一起被程家人供養千年的駙馬到底是誰。但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來見她。
公主駙馬祠並不奢華,它的美源於世代虔誠的供養,盡管如今遊客們關注的焦點隻在公主和駙馬放棄功名利祿,結廬山間,淡飯黃齏,隻求攜手共度平淡人生。前廳和正廳都是新建的,不僅放置了燃香火的鼎爐,還做了公主駙馬的彩繪塑像供奉。傅北辰沒有在前麵停留,一路不緊不慢地走到遊人較少的後院,在那個被鐵欄圍起的石碑前駐足,凝神看去,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駙馬的名字――傅元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