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貝加爾湖夕照(2 / 3)

忠一郎琢磨著這個建議可行的話,就從比利時坐火車經過聖彼得堡,到達莫斯科,然後沿著西伯利亞鐵道去往伊爾庫茨克州政府。那正是亡命的古萊特所走的路線。不過山中和旅行社的青年勸阻了忠一郎。他們倆認為這樣走的話,到達那裏就精疲力盡了,找個地方住一兩夜,然後徒步就需要一周的時間。這些時間還不如用來調查呢。

回到旅館裏,查了一下,遂決定乘坐俄羅斯民航總局的航班飛往莫斯科,逗留一夜後再坐飛機直接飛往伊爾庫茨克。當晚,忠一郎給東京的彌生打了個電話。彌生很驚訝:“啊你是從俄羅斯打來的電話啊。”忠一郎說道:“來到這裏一看,莫斯科是個相當現代化的都市。”

彌生繼續問道:“榮二從米蘭回來了。說是要和日本公司做生意。一周後到東京。到時候你會回來嗎?”忠一郎如實答道:“明天飛往伊爾庫茨克,大概會在那裏逗留三、四天。”彌生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找到古萊特了嗎?”忠一郎從日本出發之前,曾經告訴彌生,自己在紐約時曾經同一個叫古萊特山中的女人交往過。現在聽到彌生的詢問,忠一郎探坦率地回答:“還沒有。但是了解到了當時的鎮壓嚴酷程度超乎我們的想象。”後半句想說的“讓她回國是個錯誤的判斷”,被忠一郎咽了回去。

彌生的追問使得忠一郎再度回憶起當時在紐約和古萊特進行的一番苦澀的談論的場景。古萊特出身的國家很弱小,對於隻依賴於家族親情生活下去她而言,對雙親和哥哥見死不救無疑是最痛苦的事情。她的國家立陶宛正遭受苦難,而日本在東西方對立的夾縫中尋找到了生存之路,這一切,使得立陶宛出身的古萊特和日本籍的忠一郎在今天看來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古萊特覺得今後要和忠一郎一起生活下去的話,結婚之前必須要回國一趟,確認家人的行蹤,當時忠一郎極力反對她,兩人展開激烈的辯論。

接受美國的統治從長遠來看對日本而言也是種幸運,忠一郎為此斷言。這樣想著,猛然間豁然開朗,這麼複雜的事情,交給愛講空道理的良也會更好些。

忠一郎也很驚訝自己在想到日本獨立論之際,竟然會想到之前沒有接觸沒有來往的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名字來。這恐怕就是過度的精神恍惚症開始作嵩。就像這次旅行他擺脫曾經在NSSC工作過的精通俄語的山中作為自由向導同行。表麵上看是打探古萊特消息需要個姓山中的人在裏麵,同時有個俄語流利的人能夠使得探索更有效果些,其實背後還有另一個隱諱的理由,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出現的安心癖。至少有兩個同行者陪伴在左右的話,可以守護著自己。

自己的狀態算正常的話,親屬的名字頻頻地浮現出來是不是死期臨近的現象呢?對於這點,忠一郎並沒有感到不安,已經上了年紀,死亡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忠一郎不顧房的忠告,毅然決然地辭去社長的職務,最吸引他的就是想安司(人名)那樣地生活著。他把自己的事業讓渡給nssc,搬到原公司舊址上建造的公寓的最頂層,在屋頂上擺弄田園,優遊地生活著。他已然適應了歪戴著帽子,掌握了從容不迫的舒適感和飄逸感,吸著卷煙的姿勢都極其自然。

忠一郎孩提時代曾經在巴黎呆過。18、9歲回到日本,在此之前,人生的大部分事情他都在國外經曆過了。雖然年紀上有一點差異,但是他畢竟是耳濡目染地接觸著經濟立國的先兵這樣的大義生活著,這與他經曆過的紐約的生活簡直存在著天壤之別。所以他自認始終不能像安司那樣生活。灑脫或者輕浮或者抱歉這些東西都因為自己的感性而與世隔絕了。正因為如此,他反複考慮著了解古萊特消息是很必要的。

眺望著那條流到何處都熠熠閃光的葉尼塞河,穿越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飛行了幾個小時後,看見一碩大的湖泊,忠一郎以為是貝加爾湖

一問乘務員被告知剛才看見的是用於發電而建造的人工湖,貝加爾湖還沒到,有六個人工湖那麼大。

飛了幾個小時後,出現了一大片綿延的西伯利亞泰加森林帶,汪洋一片,難以預測其寬度。飯後,過了一會兒,乘務員來到旅行社青年身邊,告訴他說現在看見的就是從貝加爾湖流出的唯一的河流安加拉河,它一直流向並注入葉尼塞河。

在飛行過程中,忠一郎有些許的憂鬱。流放西伯利亞這樣的事件所帶來的現實意義壓迫著他,這其實跟槍決如出一轍,是意味死亡的處罰方式。

出了機場,他們一行三人把行李放到旅館。就打車去見VOLKONSKII的館長。莫斯科的大使館是一八二五年十二月試圖推翻帝製失敗了的十二月黨人紀念博物館。恐怕是蘇維埃政權的殘餘,執政黨在公開的行政之外創建的信息收集的組織機構。忠一郎他們正要去拜訪的就是其中的一家。

三個人決定稍後再參觀博物館,徑直就去求助博物館的人:“請幫忙協助調查一個叫古萊特山中的立陶宛女人的行蹤。”臉色發紅的博物館館長當聽到時間是1956年,聳聳肩問道:“如果這個人現在還活著的話,有多大年齡?”他們回答道:“古萊特山中比忠一郎還要年長一些,快八十歲了。”館長長歎一聲,安慰道:“立陶宛也是個寒冷的國家,跟我們這裏很相似,不會有類似於日本兵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指的是從中國東北強行帶走的日軍俘虜超過一半都死亡了,沒能熬過第一個冬天。山中說道:“從機場到旅館的途中,我們去了利斯特維揚卡(Листвянка俄語)墓地。據說那裏埋葬了很多日本兵俘虜。”館長麵帶歉意地聳聳肩,叫過來一個年輕的女孩兒,吩咐她立即調查古萊特山中的消息。

忠一郎心不在焉地想著些奇怪的事情,自己被帶到南緬甸還算是運氣不錯。二十世紀期間兩次世界大戰、原子彈爆炸、長時期的東西冷戰,從十九世紀開始就發生十二月黨人叛亂,簡直是野蠻殺戮的時期。

忠一郎從內心感到疲憊。原來下決心辭去nssc公司社長最根本的原因是疲憊。隻因為還有責任感,所以不能說“因為太疲勞了,所以要辭職。”雖然了解到自己沒有吃戰友的肉,但是他自覺疲憊已經超越了界限,變成了致命的扳機。他回到家裏,在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妻子彌生麵前,必須做一個經營者。於是就這樣繼續著保持經營者的身份成為一個很愉悅的事情,至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當他明白在戰場上隻能保全性命苟且偷生的時候,支撐著的緊張感的平衡瞬間崩潰了。以往似乎在忍耐表層的東西,他的安心癖日益嚴重。忠一郎自己意識到自己已經很疲憊了。

忠一郎年輕時候滑雪受過傷,他的骨折傷隨著年齡的增長,疼痛會日益加劇。

現在辭職的話,表麵上會給人在身體狀況不好的情況下離開的印象。反正以後不能確保能等著一個最佳的辭職時機,你已經培養提拔了一個優秀的接班人村內,把恢複公司業績的功勞拱手相讓給他不是很好嗎?房律師熱心地給忠一郎出謀劃策。

忠一郎對房律師的建議一直不感興趣,敷衍道:“是啊!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他在內心深處卻在思忖著房律師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10多天前失態的事情,如果他知道的話,又是聽誰說的。

那天,跟往常每個休息日一樣,吃完午飯,忠一郎在家附近散步。不知不覺中已經轉到傍晚了。這才發現從青梅市的超市行至警察局途中。因為種種奇怪的舉動,所以超市店員趕緊向派出所報告。忠一郎詢問警官:“怎麼了?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一個中年的巡查說道:“沒事兒。到局裏說說吧。”

忠一郎一邊走,邊拚命考慮著自己該怎樣應對這種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到達寬敞的警察局時,他已經沉穩下來了。決定交待是因為自己散布途中迷路了,才這樣的。這最重要的是要讓對方信任。

到了局裏,那個巡查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把他帶到了會客室。忠一郎一坐下,就立即說:“我叫忠一郎。住在新宿區市穀砂土原町二號11,電話是”忠一郎說出家中的電話,萬幸的是跟在家中的彌生聯係上了。

忠一郎不安地琢磨著,始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原來在砂土原町散步,卻走到了奧多摩入口的青梅市呢?是步行還是坐出租車到立川,換乘通往新宿的中央線兒來到了青梅了呢?一定是沒有人責問,就這樣買了票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