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叔的胡琴(1 / 2)

1.二叔的胡琴

二叔的胡琴,斜掛在牆。閑時,二叔摘它下來,提在手裏,夾一馬紮,到門口槐樹下,坐定,將胡琴立穩大腿。二叔微眯了眼,吸一口氣,那弓就抖起來,甩出一聲聲高低起伏的調子。震得一樹麻雀,撲楞楞飛。

二叔隻拉京戲。他的胡琴是給人伴奏的。卻隻有灰塵圍繞著演奏中的二叔。那些細小的微粒跳著細小的舞蹈,急切地將二叔的抬頭紋填滿。

二叔在槐樹下拉琴,一直拉到28歲。

有人對二叔說,縣京劇團正招人呢。二叔說,哦。那人說,不去試試?二叔說,行。那人說,還不快走?二叔說,好。二叔扔下鋤頭,返身回家,抓了胡琴,直奔縣城。二叔坐在那裏,流著汗,一板一眼地拉。隻拉幾下,劇團的老團長就擺擺手,可以了。二叔站起來,也不說話,鞠一躬,轉身就走。團長問,你幹嘛?二叔說,不是淘汰了嗎?團長笑笑。很慈祥。他說,過幾天來上班吧!

二叔就去了縣京劇團。臨時工。做雜活,也拉琴。二叔跟一幫人排練,胡琴天天擦得鋥亮。這樣二叔在拉琴時,周圍就不再有飛舞的塵埃。二叔額前的抬頭紋,逐漸變得清晰明亮,露出溝底多年的顏色。

團裏的女演員,大都年輕貌美,身段迷人,這讓二叔很是興奮。二叔從沒見過這麼多漂亮姑娘。他感覺她們的臉,都一樣白;她們的身子,都一樣軟。於是二叔想挑一個,當他的媳婦。二叔挑來挑去,就挑花了眼,認為哪個都不錯,放棄了哪個,都可惜。

團裏開會,二叔坐在後排。團長說,要好好練,不要開小差。二叔正研究前麵一位姑娘的耳朵,那上麵長了細小的茸毛,很耐看。團長說,不要開小差,過幾天要彩排。二叔還在研究那個耳朵,那耳朵很薄,像玻璃,能透過陽光。團長說,過幾天要彩排,然後送戲下鄉。二叔朝那耳朵,輕嗬一口氣,刮倒一片茸毛。姑娘回過頭來,朝二叔笑,露出有些發黃的牙齒。二叔想,就這個了。

這個姑娘,唱花旦。

晚上二叔去花旦宿舍,坐在花旦床頭。二叔說,我怎麼樣?花旦說,好。二叔說,哪好?花旦說,哪都好。二叔說,那和我好吧?花旦說,不好。二叔說,為啥不好?花旦說,我是團長的人。二叔說,我知道你是團長的人,不但你是,團裏姑娘都是。可是不一樣,他是玩玩你們,我是想娶你。花旦說,你說什麼?二叔說,我是想娶你。花旦說,我問前一句。二叔說,他是玩玩你們。花旦就抽了二叔一巴掌,勁大味足,像給二叔的半邊臉,潑灑了一碗辣椒油。

二叔去找團長。團長正在喝水,暖瓶大小的玻璃杯,泡了半杯腫脹的枸杞。二叔說,我想和水蛇好。團長愣一下,關我啥事?二叔說,來請示你。團長說,私事不用請示。很慈祥。二叔說,我和她好後,你不能再碰她。團長說,你神經病。二叔說,你把全團姑娘都玩了,我知道。團長說,你神經病。二叔說,行不行?團長說,你臨時工吧?二叔說,是。團長說,你走吧。二叔說,好。轉身走。團長說,你幹嘛?二叔說,回宿舍。團長說,不是回宿舍,是回鄉下。二叔便盯著老團長的襠部。他說,你那玩藝兒,還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