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去找花旦。他說我要走了,團長讓走。花旦說,你傻。二叔說,你跟不跟我走?花旦說,不跟。二叔說,那你讓我摸一下。花旦瞅瞅四下無人,說,好。軟軟的身子迎向二叔。二叔就摸了她。隻摸了耳垂。二叔說,好薄!
二叔提著胡琴,回到鄉下。他把胡琴,斜掛上牆。閑時,二叔坐在槐樹下,練習他在劇團學到的曲目。有灰塵被他的顫弦驚起,圍著他跳起細小的舞蹈,將他明亮幹淨的抬頭紋,急不可耐地填滿。
一年後,下鄉演出的縣劇團,輪到了二叔的村子。團長和花旦都來了,親切慰問了二叔。演出開始,二叔坐在台下,把胡琴拉得震天響,配合著台上花旦的唱腔。於是村人不再看戲,隻看二叔。團長走到二叔麵前,拍拍他的肩膀,說,給個麵子。很慈祥。二叔說,下鄉幹嘛來?團長說,送戲。二叔說,你問問他們想聽誰拉?二叔聲音很大,村人開始起哄,要二叔上台。團長在二叔旁邊坐下,說,你想搗亂?二叔說,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兩個肉球捏碎?老團長的臉,就白了。
二叔上了台,點了花旦,問村人,行不行?村人齊聲說,好啊!二叔就坐下拉琴,很大的動作幅度。花旦開始咿呀呀唱,甩著寬大的水袖,扭著柔軟的腰身。一段拉完,二叔並不下台,問村人,還要不要?村人齊聲說,要啊!二叔就看著花旦,說,開始。花旦再一次唱起來,聲音淒慘動聽。第二段唱完,花旦主動對二叔說,我們再來!
就再來。二叔拉了整整一個下午,花旦也唱了整整一個下午。老團長坐在那裏,臉色灰白。他不說話,也不阻止,捧著枸杞茶的手,一個勁兒抖。終於花旦把嗓子唱啞,發出母雞般的聲音。二叔站起來,迎向她。他發現花旦的眼底奔騰著淚水,隻要一眨眼,那淚就會決堤。所以花旦大睜著眼,一動不動盯著二叔。她對二叔說,我把嗓子唱破了。二叔說,你吐痰。花旦就吐痰,粉紅色。二叔滿意地點頭。他說,很好。
二叔把胡琴舉向天空,怪叫一聲。胡琴從中間折斷,發出清脆久遠的呻吟。二叔把胡琴扔出很遠,然後伸手摸摸花旦的耳垂。二叔說,好薄!
獨身一人的二叔,從此不再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