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時,山下村莊已經人山人海。
許是正逢元宵佳節,天公難得作美,在下了數日的寒春陰雨之後,這晚的天氣終於如期縱晴。
那墨藍的夜幕在浮雲後半遮半掩的鋪開,零星幾顆擦得鋥亮的星星,就那麼隨意的灑在了天河裏。於是這忽明忽暗的淡淡光輝中,那輪清月顯得更亮了。
山下的初春不同山上,早在枝頭鳥雀的第一聲啼鳴中,已經算是開了春。
春風剛一路過,銀裝素裹一整個冬天的枯木紛紛都發了芽,繼而開了花。從村頭一直遙遙望到村尾,能看到桃杏灼灼臨街鬥豔,櫻李如雪辟世不爭。
皎皎月華從夜幕中涼涼落下,如薄霧般迷朦的籠在滿地花枝上,順帶模糊了樹上簷下,那一隻隻顏色各異、皆繪了彩畫的燈籠。
大概是因為溫家村有著數千年的悠久曆史,這次舉辦的花燈會依舊如同我兒時那年一樣,處處布置得古香古韻,連帶著人們的衣著與妝容,都如古時的民間一般。
此時廣場與村道上人潮熙攘,晃眼之間皆是琳琅的釵環與精美的錦衣。人們三三兩兩挑燈相伴,一邊賞著路邊的花燈花樹,一邊並肩而行,闊闊笑談。
我身著一襲粉白相間的軟錦裙裳,頭上戴著十八歲生辰禮時那人贈我的桃李發釵,挑著一隻畫了灼灼杏花的鶯黃燈籠,靜靜站在這人來人往的繁華之中。
眼前是一片銀花火樹,魚龍紛舞,一時有些分不清那攢動的人潮裏,究竟哪些是山下的行人,哪些又是從山上下來,悄悄混入凡間玩樂的仙家。
“好熱鬧啊!怎麼感覺今年來參加燈會的人,比我小時候那會兒還要多!”駐足了半晌,我忍不住喟歎一聲。
薩彌爾提著我給他畫的小貓撲蝶的燈籠,站在我身側,眼眸含笑,對我道:“聽聞今年不僅隻有村中本地人,還有一些遠道而來的外地遊客。所以人多了數倍,自然也會更熱鬧一些。”
兩位少主皆沒有顯現身形,隱在人群中,手上各執一隻燈籠,並肩站在我身後。
胡念清白衣翩翩,在這擁擠的人潮中顯得出塵不染,宛若月下一捧幹淨的雪。他望著眼前如織遊人,眉眼平和,淡淡的一笑:“確實挺熱鬧。算是我在人間度過為數不多的佳節中,氣氛最為喧囂融和的一次了。”
“唉,都說人間最為繁華熱鬧,我倒是不見得。”耶律燎晃了晃手中花燈,一頭灼目的發在花樹下紅得發暗。
我回頭望向他,笑問著:“哦?此話怎說?”
或許等的就是人家來問這句話。耶律燎眉峰一挑,雙眸明亮,眼裏盡是春風得意:“若要說熱鬧,咱們狼王府過節,年年都有這般滋味。清兒他家的幽取神府就更別說了,我就沒有見過何處,在逢年過節時能比他家府上更為熱鬧,更為繁華,更為令人心馳神往。”
幽取神府在我眼裏,一向都很神聖神秘。他這番話,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幹脆轉過肩膀麵向那紅發如焰的公子哥兒,笑盈盈的催促道:“那你快跟我說說,幽取神府的佳節是怎麼一個熱鬧法兒?竟能比人間煙火,還要更令仙家們心馳神往?”
還沒等耶律燎開口,薩彌爾微微一笑,竟能將這話接下去:“我之前還在深山老林時,從別的仙家口中聽聞過,說幽取神府每每一到佳節年關,處處花燈如晝,歌舞升平,甚至大擺千桌迎客宴,供五湖四海內所有前來朝拜的仙家們享用,之後還會邀請眾人共觀歌舞,共賞萬盞孔明天燈。若說盛唐便是人間繁華的象征,那處於佳節時的幽取神府,便是人間外的第二個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