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 3)

田輝要殺人一樣地咬著牙,青著臉說,我還就管得著!

她鼻子裏哼一聲,又去插電源。可田輝抓住了她。她掙了幾下,沒掙脫,剩下的那隻手就給了田輝一耳光。幾乎沒有間隔,田輝的耳光也響起來了。她感覺她的臉腫了,她的喉嚨給什麼一下子就堵住了。她的淚,像山洪一樣奔流下來。

田輝說,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她全身顫抖,說,沒什麼好談的,滾!

田輝像隻被惹惱了的獅子,喉嚨裏發出一種轟隆轟隆的聲音。一揮手,她又挨了好幾個耳光。田輝說,那就離了。田輝說完了就走了,把門甩得很響。她想,是啊,怎麼就沒想到這麼一種簡單的解決方法呢?離呀。

既然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她也就沒必要去費心思了。她還一如既往地和孤獨浪子聊天,通電話。刻意地把自己鎖定在一個虛無的自我的環境裏,竟然還像一個熱戀中的少女一樣快樂單純。田輝曾經希望她能回心轉意,涎著臉跟她說好話,討近乎,可都遭到了她純真少女似的唾棄。田輝終於覺得婚是不能不離了,但離婚的事完全是田輝一個人在忙。田輝問她什麼她都是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田輝的心徹底恢了,牙都沒咬就跟她離了。

她得了他們財產的一半,一筆不少的錢。

國輝說,拿上你的錢,去找你的網上情人吧。

她說,謝謝。

田輝看著她一付走火如魔的樣子,心裏產生出一種清醒者對癡迷者的同情。他說,你現在清醒還來得及,如果你現在說我們不離了,我們馬上又去申請複婚。她一付不理解的樣子問田輝,複婚,為什麼?田輝說,你真的喜歡網上那家夥?她說,他不是家夥,他是個小夥。田輝說,正因為他是個小夥,我才要提醒你,你多大了?她說,這跟你沒關係。但田輝還要說,田輝說,我現在是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關心你,並沒有一點私心雜念。她說,那你有話就快說,說完了快滾蛋。田輝自嘲地笑笑,說,你想想你,你啊,(他特別強調著“你”字)你站到一個小男孩麵前,讓他真正看清了你以後,他會怎麼樣?他這一句終於讓她聽白了臉,眼神裏慢慢回來了一些現實的意思。她被激怒了,聲音如母獅子的咆哮,滾!

其實,這段時間裏,她跟孤獨浪子雖然網上電話上的聊了別人一輩子都沒能聊過的那麼多話,但他們誰也沒有說出“愛你”兩個字。他們互相關切,互相體貼。孤獨浪子每天早上起床後會給她一個電話,或者一條短信。中午還會給她一個,下午6點準時給她電話約她上網或者告訴她他不能上網了或者是得晚一點上網。有一次孤獨浪子打電話說,我從天氣預報上看到你們那裏遭到洪災,你沒事吧?她笑起來說,我們這小地方沒事,我也沒事。孤獨浪子也在電話那邊脆脆地笑,說,就怕你們給衝跑了。她說,你也要注意,別讓洪水把你給衝跑了。孤獨浪子說,我們這裏沒有洪水,倒是車像洪水一樣多。

他們就這樣,互相都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深愛,但誰都小心冀冀地徘徊在那兩個字的門口,不敢冒然前進一步。

但她一點都不懷疑孤獨浪子對她的感情,就像不懷疑她對孤獨浪子的感情一樣。

除了接受了這筆錢,她還主動要了電腦和座機電話。她離不開電腦,而且她離不開這台電腦。是這台電腦讓她認識了孤獨浪子而且愛上了他,它是他們的紅娘。她迷信地認為如果她離開了這台電腦孤獨浪子就有可能離開她。至於座機電話,她瞑瞑中覺得它還是她和孤獨浪子之間能摸得著的一線牽掛。

離婚給了她徹底的解放,她租了一間小房子,搬進電腦和電話,專心專意地守候著她和孤獨浪子的那份情感。但突然出了差錯。那一天一開始孤獨浪子就顯得心事重重,還發來一個QQ號,問她這個人是誰。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孤獨浪子卻說那個人說他認識她。孤獨浪子說你查查看吧,這個人說認識你。她說,我們不管這個人好不好?孤獨浪子說,好吧。說完了好吧,但孤獨浪子並沒有高興起來,而是看著熒屏拚命抽煙,心事很重的樣子。她說,你怎麼了呀?孤獨浪子沒說自己怎麼了,卻問她多大了。她想了想,問自己,我多大了?自己回答她,當然是20。她答,20還差七個月。

孤獨浪子還是沒一個笑意,可我看你好像有23了呀。她被孤獨浪子這條信息弄得有些發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孤獨浪子的信息又過來了,我看著你好像比這還要大呀,那個人說你都25了呀。出差錯了。她敢肯定是出差錯了。可是哪兒出了差錯呢?她看著顯示器上自己的影像,看著看著的突然就把視頻關了。電腦裏的歌還在傷感的唱,可她卻明顯地聽到了自己不規則的心跳。孤獨浪子問她為什麼關了視頻,她沒有馬上回答。她突然害怕去摸鍵盤了。她喝了半杯冷水,讓跳到喉嚨口的心冷卻然後慢慢落下去。這之間孤獨浪子的信息不斷地過來,你怎麼了?你生氣了嗎?你不想理我了嗎?你怎麼不說話呀?

她不理他。她根據孤獨浪子提供的QQ號查到了這個QQ號的呢稱叫“劉小輝”,個人資料上顯示這個人跟他住在一個城市裏。但這個人不在線。她想留言罵這個人一頓,又覺得不妥,想了想,她在這個人的QQ裏留下這樣一句話,如果你上線,請你找我,我有事要問你。

孤獨浪子的電話打過來了,她不敢接。她關掉了手機。孤獨浪子又在網上呼她,但她仍然沒有勇氣回他的信息。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一個長夢中突然醒來了。

她關了電腦,想思考一下這個叫“劉小輝”的人。

她懷疑是田輝。

她給田輝去了電話。她直戳戳地問田輝,“劉小輝”是誰?田輝在那邊愣了一會兒,說,我不認識這個人啊,你問他幹什麼?是別人給你介紹的對象嗎?她惡狠狠地說,田輝,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用這麼個網名上網說了我的壞話?!田輝在那邊幹笑了兩聲,哭笑不得地說,我的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智商低,玩不了你們那種玩意?再說,我們都離了,我有那麼無聊嗎?沒跟你離的時候我都沒那麼做,現在我還那麼無聊啊?

她想了想田輝的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這個人是誰呢?她天天上網等待這個QQ上線,可就是等不來。倒是孤獨浪子的信息和電話不斷。後來她想,隻得從孤獨浪子這兒找這個答案了。於是,她在孤獨浪子上網找她的時候告訴他,他給的QQ他查過了,是一個叫“劉小輝”的人,資料顯示和她住在一個城市裏。但她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孤獨浪子說,可他說他認識你呀,他還說他也認識甜甜啊。孤獨浪子的這句話讓她腦子裏豁然開朗,這個人是孤獨浪子那邊的人虛擬出來的。

她鬆下一口氣,不再理會電腦。她躺到床上,讓自己好生去想虛擬出劉小輝的這個人的用意。

她認真回憶了她和孤獨浪子視頻聊天以來的景象,沒有找到孤獨浪子有過似乎看出她的年齡的痕跡,倒是孤獨浪子身邊總會來好幾個男孩,爭著在他的鍵盤上給她發來一些“你好呀美女”一類的信息,而這個時候,孤獨浪子總是顯出很得意很炫耀的樣子。她還真真切切地聽到過孤獨浪子問他的朋友們,怎麼樣,她漂亮吧?其中有過一個還把她加為好友,纏著要跟她聊天。有一天,孤獨浪子有事來得晚了,她在等他的途中給這個找上了,為了打發等待的無聊,她就跟他聊上了。但她刻意地把話題扭向孤獨浪子,之間她發現這個人有意在她麵前說明他跟孤獨浪子的距離,由此而心安理得地向她表露想向她靠近的欲望。她想有可能是這個人,設計出這一招,想達到一種分離她和孤獨浪子的目的。她希望她的這個推斷能得到證實,但她在得到證實之前還不想以李紅的身份和孤獨浪子見麵。

她讓甜甜從她爸那邊回來了。她摘掉了視頻線,讓甜甜上網找上了孤獨浪子。

你好嗎?

我很好啊。

我回來了。

你是誰呀?

我是甜甜啊,你忘了我嗎?

沒忘啊,我賤啊,忘不掉你啊。

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啊,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呀?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這段時間在爸那邊。

知道。

我考上北大了。

知道。

這段時間我媽跟我說了好多話,說關於我們的話。

說關於我們的什麼呀?

我覺得媽說的有道理,我現在真不該談戀愛,我還要上學。

你在家嗎?

是的。

你等著,我打電話過去。

她急忙插上電話線,讓甜甜等待孤獨浪子的電話。電話鈴響了,她按捺住狂亂的心跳,在鈴聲響到第四聲的時候拿起了電話。喂!孤獨浪子溫柔的聲音讓她看見了自己拿電話的手抖了一下。甜甜說,你好。孤獨浪子澀澀地笑了幾聲,說,我好什麼呀?你連電話都不給我打一個。甜甜說,對不起。孤獨浪子說,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不想理我了呀?甜甜為難地說,不是,是因為媽給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孤獨浪子說,你媽叫你不要理我了是吧?甜甜吱吱唔唔一陣,沒讓孤獨浪子聽清她的話。孤獨浪子說,你考上北大了?她說,嗯。孤獨浪子又是幾聲澀澀的笑,說,考上北大了就瞧不上我了是不是?甜甜急忙說,不是啊。孤獨浪子歎了口氣,問,你這段時間想我沒有?甜甜還沒回答,孤獨浪子又說,我可是很慘啊,你突然消失了後,我什麼也不想幹,就回家了。在家裏我不吃不喝好幾天,我媽擔心死了,問我怎麼了,我把我們的事給我媽說了,我媽就給了我一些錢,要我去找你。甜甜問,那你為什麼沒來找我呀。我怕。孤獨浪子說。甜甜問,你怕什麼呀?孤獨浪子說,我怕找不到你,那樣我會痛苦得自殺的。甜甜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不說。

孤獨浪子問,你怎麼不說話呀?你是不是在笑話我呀?甜甜急忙說,沒有沒有啊。孤獨浪子說,你什麼時候去北京?甜甜說,我去北京幹什麼?孤獨浪子說,你不是要去北大上學嗎?甜甜有些醒了,想起自己是考上了北大的。急忙說,可能8月中旬吧。孤獨浪子說,那我也去北京。甜甜說,你去北京幹什麼呀?孤獨浪子說,我去北京打工啊,我等你啊。甜甜說,你不是在說真的吧?孤獨浪子說,我說的是真的啊。怎麼了,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了呀,你是不是已經變心了呀?甜甜說,我媽不讓我談戀愛呀。孤獨浪子幹笑幾聲,說,我的小姐,求求你,我們這也叫談戀愛嗎?甜甜說,可是可是……孤獨浪子說,我知道你已經變心了,可你為什麼又要來找我呀?甜甜說,對不起,我們到網上去聊好嗎?孤獨浪子說,就這樣吧,我就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變心了。甜甜很為難,她想試著岔開話題。她說,我看了你和李紅的全部聊天記錄。孤獨浪子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和她聊,我想隻要跟她一直聯係著就一定能等來你。甜甜說,你跟她聊得很投機的呀。孤獨浪子說,她現在不理我了,我傷了她的心。甜甜說,你為什麼要傷她呀?孤獨浪子說,我不喜歡她。甜甜問,你為什麼要說她都有25了呀?孤獨浪子說,她看上去真的很成熟的。甜甜說,她和我是好朋友啊。孤獨浪子說,我知道,我都跟她道過好多次歉了,但她都不理我。她不理我算了,我跟她聊純粹是想抓住一個找到你的線索。現在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等到你。甜甜說,我這麼久不跟你打電話,就是想讓你把我忘掉,我想你已經做到了。孤獨浪子急忙說,沒有沒有,我沒有忘掉你,我也想忘掉,我忘不掉你我痛苦啊,所以我想忘掉你呀,可我做不到。甜甜說,你連我是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呀。孤獨浪子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會事,你是個什麼模樣我都沒見過,但我就是忘不掉你,我也拿自己沒辦法呀。甜甜說,你想忘掉我嗎?孤獨浪子說,以前想,現在不想了,現在我想從電話裏把手伸過來抓住你。甜甜輕輕笑。孤獨浪子說,你現在說話怎麼不像以前了,你想聽你以前的聲音嗎?我這邊的電話都有錄音的,你要不要看看?你那些話誰聽了誰都要感動得流淚的,真的。你的聲音和你的那些話都讓人不得不感動。你想不想看看?想的話,你給個地址,我用快遞兩天就過來了。甜甜不想糾結在這個話題上了,甜甜又想轉移話題了。甜甜問,你收到我的照片了嗎?孤獨浪子說,沒有啊,你是不是把地址寫錯了?甜甜說,應該不會吧,我後來聽說是李紅幫我寄的,我問過她了,她說她按我寫的地址認真寫了,應該沒錯。孤獨浪子說,我沒有收到你的照片。他說,我還買了兩個戒指,準備在收到你的信後給你寄一個戒指過去,我想我們一人一個嘛。可後來,總是收不到你的照片,也接不到你的電話,我又無法找到你,我就扔了。我還把手機也砸了。

她想起來了,孤獨浪子是讓她看到過他的戒指,一個很大的白金戒指(雖然攝像頭並不能讓她看清是不是真正的白金戒指,但她還是要相信那就是一個白金戒指)。他也真的有幾天突然沒了手機,她打過去都是暫時無法接通,而他打過來的或者發信息來的都是別人的電話。他告訴過她他一生氣就把手機砸成了六塊,後來他又買了一個新的,他還特意放到攝像頭前讓她看,問她好不好看。

她說,把電話掛了吧。

為什麼?我不想掛,我想就這樣打一輩子。

還是掛了吧。

你很討厭跟我說話嗎?

不是,這樣電話費會花掉你很多錢的。

我有錢啊。

還是掛了吧,要不,我掛?

不行,我知道這個電話掛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答應你,掛了電話我們到網上去聊好嗎?

那好吧,你可別再騙我啊。

她掛了電話。

她上線的時候,孤獨浪子的信息已經發過來了。孤獨浪子說你能不能去李紅家上網,她那裏有視頻,我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兒。她答,還是不看了吧,我來就是要跟你說,我們的之間已經結束了。孤獨浪子說,不!孤獨浪子發出了視頻聊天的請求,她想了想沒有接受。她不用視頻也能看到孤獨浪子那萬分沮喪和痛苦的模樣,他那張落落寡歡的臉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裏。孤獨浪子頻頻哀求,你接呀,你接吧,你看看我呀,你不是說你喜歡看到我的嗎?你別不理我呀,我會痛苦而死的呀!

她終於接受了視頻,她看到孤獨浪子對著她淚光閃閃,滿臉感激的笑。他說,甜甜,別折磨我好不好?我來找你好嗎?我現在就去火車站,不,去機場,坐飛機幾個小時我就能見到你了。

她流淚了。甜甜感動,李紅恨自己不是甜甜。她們在她的身體裏哭泣,打濕了她的臉。

甜甜說,你別來找我,我答應你,讓你從視頻裏看到我,還答應你,一直跟你保持聯係,好嗎。孤獨浪子說,隻要你答應讓我跟你保持聯係,我什麼都答應你。

她關了電腦,心裏亂極了。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讓李紅和甜甜對話。李紅說,孤獨浪子非常愛你對嗎?甜甜說,是的。李紅說,你要是不上大學的話你會放棄他嗎?甜甜說,主要不是上大學的原因,主要是爸媽反對。李紅說,你要和他分手並不是你不愛他了對嗎?甜甜說,是的。李紅說,我要是你就不會和他分手,誰也不能讓我和他分手。甜甜說,現在我也這樣想了,大學,爸媽我都不想管了,我要愛情,我和孤獨浪子的愛情。

她的大腦一下子像夏日晴空一樣清明空曠了。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她不是李紅,也不是她自己,她是陳甜甜。陳甜甜準備為了愛情來一次偉大的行動了。

自從開始單身以後,就有好多男人對她躍躍欲試。這些男人有的有家室,有的是單身。他們白天給她打電話,晚上打不通電話了,就來敲她的門。她很討厭這些男人,電話裏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們挖苦他們,在她的門口,她擋在門前無情地拒絕他們進門。她完全是一個驕傲的少女了。

一些女友覺得她有點頭腦發昏,問她,你是誰呀?她想都沒想就說,我是陳甜甜。陳甜甜?陳甜甜是誰?女友們覺得她真是大腦出了問題,勸她,你去醫院看看吧,你病了。她說,我是要去醫院的,我正要請病假哩。

她真請了病假。

她把那張從網上下載下來的照片給孤獨浪子寄去了。隨照片,她還寫了一封柔情蜜意的信。信上還說,她很想馬上就去找他,但她媽剛剛查出得了胃癌,需要住院手術,所以去不了,也上不了網了,請他原諒。同時,她以李紅的身份上網,告訴孤獨浪子說,甜甜的媽媽病得很重,現在正住在醫院,上不了網了。孤獨浪子讓她從視頻窗口裏看到了他對甜甜的思念和因為見不到甜甜的痛苦。他說,你叫她抽空給我打個電話吧。她說,好吧。

陳甜甜真給孤獨浪子打電話了,那邊的聲音裏全是關切和擔心,你媽媽好了嗎?不要緊吧?她說,媽病得很重,我們明天得轉到市醫院去。醫生說發現得早,手術成功的話,沒多大問題。孤獨浪子說,我來看看她好嗎?她急忙說,不要啊,你不能來呀。

孤獨浪子說,為什麼呀,我來看看她不行嗎?再說,我好想見到你呀。她說,現在不行啊,我已經給你寄去了照片了。你又給我寄照片了嗎?孤獨浪子很驚喜。她說,是的,我重新寄了一次,這次是我親自寄的。孤獨浪子說,你沒有把地址寫錯吧,這回一定能收到吧?她說,應該能吧。肯定能的。孤獨浪子說,我要多久才能收到啊?她說,很快的,你別急呀。孤獨浪子說,我怎麼能不急呀,我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你。她說,對不起,原來說好的上網讓你看我的,現在又不行了,我得跟媽一起去市醫院。孤獨浪子說,不要緊,我過來找你好嗎?她說,不能來的,媽媽正在病中,這樣會惹她生氣的。孤獨浪子說,那行,我等你的照片,等你來找我。

她說,如果我去上學之前你還看不到我,你會怎麼想?孤獨浪子說,我什麼都不想,我一心一意等你,我相信你。我上學要四年,你也等我嗎?她問。孤獨浪子說,我等。她說,如果我哪一天突然出現在你麵前,你會驚喜嗎?孤獨浪子說,我想我會暈過去的。她問,為什麼?孤獨浪子說,高興的。她脆脆地笑起來。孤獨浪子也輕輕笑了幾聲,說,你笑了?你笑起來真好聽,要是能經常聽到你的笑聲真好。

她說,那以後我就天天笑給你聽。孤獨浪子說,我時刻都在祈禱那一天。現在我睜著眼閉著眼,都看到的是你笑著的樣子。你的照片都刻在我心上了。這句話讓她心裏什麼地方被灼痛了,那不是她的照片啊。她說,那你收到我的照片後一定要好好保管著,到時候我來了要問你要的。孤獨浪子說,我一定像保管我的生命一樣保管著。她說,那就這樣吧,我要去媽那裏了,明天我們就要去市醫院了,我會每隔三天給你一個電話。孤獨浪子說,要三天啊?她說,我也想天天跟你打電話啊,我也想天天聽到你的聲音啊,可我得呆在醫院裏啊,媽媽生著病,我很忙啊。孤獨浪子說,要不,我給你寄錢來你買個手機吧,這樣我就可以天天跟你打電話啊。她說不要不要,不要你寄錢,我還是自己去買吧,前麵爸就跟我說過,我去上學他就給我一個手機的。孤獨浪子說,不要你爸買,現在你媽病了,

要花錢,我給你買吧。她說,不要不要的。孤獨浪子說,怎麼的啊,你拒絕我啊?她說,不是,真的不是,我還是叫爸給我買吧。你給我買了我也不好跟我爸媽交待,他們會問我從哪來的錢,我怎麼說啊。孤獨浪子說,管得那麼嚴啊?她說是的。

陳甜甜去北京了。

陳甜甜隨身帶著她從網上下載的那張照片。這張照片她從網上發給過孤獨浪子,後來又打印了寄給了孤獨浪子。現在,她帶著這張照片,要找個地方讓人把她變成照片上的這個樣子。她根據網上的資料介紹找到了北京夢妮幻雙華醫院的史三八,她拿出那張照片問史三八能不能把她變成照片上這個樣子。史三八認真對照了她和照片上的人,問她是不是隻要麵容和年輕像照片上的這個人。她說,是的,我要你把我完完全全變成她。史三八說,能的。她問,得多少錢?史三八算了算,說了一個數字。這個數字正好是她和田輝離婚得來的那一半家產。她說,給我做吧。史三八說,得花很多時間。她說,我把你這裏當家了,一直到變成了這個人我才離開。

然後,她跟孤獨浪子打電話,說,她買了手機了。

整容治療期間,她要孤獨浪子別打電話,他們隻以短信的方式進行聯係。孤獨浪子每天都要給她發來十幾條愛意綿綿的短信,她心裏被這些綿綿情話高調濟得跟蜜一樣。這期間她的時間寬得如宇宙,這些時間全部屬於她和孤獨浪子。

但就是這麼多的時間,她也覺得不夠。她從他們見麵到他們生活在一起到他們老了死去,從頭到尾地幻想了很多遍。這些幻想和孤獨浪子的那些短信讓她每天都處於良好的心境,她恢複起來很快。這之間,孤獨浪子知道她在北大上學,曾跟她要過地址,說要給她寫信。她說,手機短信方便,她喜歡這樣,不喜歡寫信。寒假到了,孤獨浪子要她去北京接她到他家去,她說,這是她的第一個假期,她要回去看媽媽,因為媽媽還沒有完全康複。她說,下一個假期她一定跟他一起去他家看他媽媽。

這之間,她在美容院裏也經常上網,但她沒有看到過孤獨浪子上線。她在手機短信裏問他還上不上網,他說他已經不上網了。她問他怎麼不和李紅聊。他說,除了她,他不想跟任何人聊。

到了第二年的暑假,她終於可以徹底離開美容院了,鏡子告訴她,她已經是照片上那個少女了。她對著鏡子問,你是誰?照片裏的人告訴她,我叫陳甜甜。她說,對,你叫陳甜甜。

她在走出醫院的時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像是陳甜甜的身軀吸進了陳甜甜的靈魂,她走出去的時候已經是真正的陳甜甜了。

陳甜甜在醫院大院裏衝著太陽高聲喊了兩聲,陳甜甜,陳甜甜。喊完了又喊孤獨浪子,但她喊的不是孤獨浪子,她喊的是趙小強。因為孤獨浪子的本名叫趙小強。

喊完了,她要給趙小強打電話,可一想又覺得突然站到他麵前才叫刺激呢。這樣想著,她就打的去了機場,她要盡量縮短他們見麵的時間。

兩個小時後,她到了趙小強打工的城市,又過了15分鍾,她來了到了趙小強麵前。

趙小強驚呆了。

她也驚呆了。

趙小強問,你真是陳甜甜?

她問,你真是趙小強?

趙小強的確是趙小強,但趙小強不是孤獨浪子。孤獨浪子是一個長著一雙天生憂鬱的大眼睛的男孩,但趙小強是一個長著一雙極度近視的不聚光的眼睛的中年男人。但孤獨浪子的確是趙小強,趙小強也的確是孤獨浪子,這個,他的朋友們可以證明,他們重新到網吧,讓趙小強和她分別坐到一台電腦前,攝像頭向她證實了孤獨浪子的確就是趙小強,趙小強就是孤獨浪子。為了堅定她的信任,趙小強的朋友們還分別坐到攝像頭前讓她看,於是她也看到了孤獨浪子的那些總愛到他鍵盤上來搗蛋的朋友們。

趙小強是一個搬運工,在一家自行車零配件經營公司裏負責上下車的貨物搬運。趙小強還有一個長得黑母豬一樣的妻子。

當她問起趙小強為什麼要騙她的時候,他說,我沒想到你是真的。又說,我的感情是真的。我看了你發過來的照片後就真的愛上了你,而且再也不能自拔。我砸手機也是真的,因為總接不到你的電話。

她問,你為什麼沒有想到去整容醫院整容後變成我看到的那個趙小強,等待我來找你。

他說,我要有錢,我會的。再說,我也不敢相信你是真的,不敢相信你一個大學生真會來找我。我想哪有這麼傻的人呢。

是啊,哪有這麼傻的人呢?她想。

(發表於《山花》200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