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無情才是帝王家(1 / 3)

城東,蓽門巷。

蓽門,是指用竹荊編織的門。

顧名思義,蓽門巷是個窮苦人居住的地方,

一間破屋內,李峻從昏睡中驚醒。

在夢中,他再次回到雨林,也再次經曆了子彈穿過胸膛的那一瞬。

從青梅巷逃離,李峻帶著宋褘與春桃躲進了蓽門巷。

巷子本就是窮苦之地,再加上數月來的糧乏,蓽門巷裏餓死了許多人,屍臭熏天,就連尋食劫掠的人都不願到這裏來。

上次的打鬥撕裂了李峻的傷口,引發了感染,人也再次陷入持續的高燒中,昏睡不停。

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即便是兩世為人的李峻也是如此。

他在倔強地抗爭病痛,努力地讓自己活下來,如此才能將宋褘與春桃帶離這座魔窟。

李峻睜開眼,借著破窗外的月色,看到宋褘正跪坐在自己的身前。

少女臉上的傷已經結痂,遍布了半張臉,李峻在兩日前醒來時就看到了。

然而,此刻宋褘的臉上不僅有痂痕,更是一臉血汙,就連髒亂的頭發上都沾滿了血跡,黏成了綹。

不僅如此,她的身子還在不停地顫抖,原本的明眸中皆是驚懼的神色,滿眼都是淚水。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李峻心驚地支起了身子,眩暈卻讓他不得不用力地晃了晃頭。

“春桃呢?她去哪兒了?”

李峻左右環顧,並沒有見到春桃那個小丫頭,心中不禁一沉。

“死...了,春...春桃...死了...”

宋褘依舊在戰栗,就連想要捂住哭聲的手都在無法控製地抖動。

“什麼?”

李峻努力地坐起了身子,吃驚地望著宋褘:“到底怎麼回事?”

宋褘原本想用手使勁地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最終還是放聲痛哭。

從青梅巷逃離時,因為走得匆忙,三人並沒有帶出多少糧食,就連李峻多數的用藥也遺留在了錢窖中。

這幾日,糧沒了,藥也用盡了,李峻卻依舊在昏迷中。

望著臉色慘白的李峻,宋褘很是心急。

她和春桃可以不吃飯,但二郎不行,即便是喝點米湯,也必須要用,否則身子更不會好了。

另外,二郎必須要用藥,如果藥斷了,二郎回醒不過來的。

如此焦慮下,宋褘決意冒險回一趟青梅巷。

當下,她與春桃早已不是女子的打扮。

原本的青絲都割成了亂糟糟的短發,憔悴的臉上更是塗滿了黑灰,破舊的衣衫更讓她們猶如乞丐一般。

這是兩個少女的故意為之,也是為求自保的無奈之舉。

因為在眼下的城中,她們隻能如此,隻有這樣才能活下來。

今日晚間,宋褘在安頓好李峻後,便與丫鬟春桃趁著夜色潛回了青梅巷。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

雖然房子燒塌了,但錢窖並沒有過火,裏麵的東西都保存完好。

兩人怕返回的路上顯眼,沒敢多拿任何東西,隻是取了一小袋糧食和李峻的用藥,分別藏在了各自的懷中。

然而,當宋褘與春桃幾乎臨近蓽門巷時,卻遇到了入城的長安軍在殺人。

那是一種肆意地屠殺。

大批的人被趕出家門,除了有些姿色的年輕女子外,餘下的人皆被亂刃殺死,血流成河,屍身遍地,疊落成堆。

宋褘是被春桃撲倒的,倒在了一堆亂屍與血泊中。地上鮮血浸透了她的前身,而春桃的血也濕透了她的後背。

三支羽箭都射進了春桃的後背,在前心處露了出來,汩汩的血水染紅了她懷中的小糧袋。

宋褘不敢動,就那樣趴在春桃的身下,趴在腥紅的血水中一動不動。

然而,她能覺察到自己在戰栗,即便是咬爛了嘴唇,也無法控製身體的顫抖。

不能動,也不能死,二郎還在昏迷,二郎不能死。隻有這個心念讓宋褘在堅持,直到春桃的屍身變得冰冷,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宋褘沒有力氣背回春桃的屍體,她無聲地哭著,想要將春桃拖回家,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聽著宋褘的哭訴,李峻的喉結上下蠕動,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雙眼時,有潮濕從他的眼角溢出。

“宋褘,過...來。”

李峻的聲音哽咽,伸向宋褘的手也在發顫。

他是不在意別人的生死,但那是別人,春桃不是。一直以來,宋褘將春桃當做妹妹,李峻亦是如此。

更何況,這段時日正是有了宋褘與春桃的精心地照顧,自己才能活下來。

別人的死可以無動於衷,但春桃已是家人,李峻無法做到無情。

“二郎,是我害了春桃,該死的人是我呀!”

宋褘撲在李峻的懷中,環抱著李峻的身子,痛哭地留著淚。

李峻緊緊地摟住宋褘,想要平息她內心的愧疚與驚恐,但宋褘的戰栗依舊在繼續。

“不哭,不是你害的春桃妹子,你是她的姐姐,春桃是在救姐姐。”

李峻將臉緊貼在宋褘的頭發上,濃腥的血汙粘滿了臉頰。

李峻抱緊了宋褘。

他從沒這樣做過,但此刻卻想這樣做。

為了他,宋褘幾乎毀了容貌。

為了他,春桃丟了性命。

自己算個什麼,真若算起來,她們與自己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人。就是因為有了情愫,她們便付出了最寶貴的東西。

“二郎,你...會...在我身邊吧?春桃不在了,在這世上,我就剩下你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