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州府衙門。
議事廳內,李峻將手中的各式錢幣擺放在長案上,苦笑地搖了搖頭,繼而拿起了一枚五銖錢放在手中顛了顛,又扔了回去。
自漢魏之後,本朝從創建伊始便沒有鑄造新幣,用的多是前朝的錢幣。
如漢之五銖錢,魏之五銖錢,也有孫吳舊錢流通於世,而北方與西境的一些州郡更是一度廢錢,以布匹或是穀物替代了錢幣的使用。
由於官府與民間一直在沿用舊錢,錢幣的流通數量自然比前朝大為減少,在流通中也便產生了短陌的現象。
“取人長錢,還人短陌。”
“長錢”即為足陌,而“短陌”即是將不到百文錢當做百文用,這讓使用錢幣的交易方出現了不公的現象,久而久之也便多出了不少的民怨。
另外,正因為錢幣數量的不足,其威力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放大了數倍。
惠帝年間,有魯褒作《錢神論》,其文中有雲:“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京邑衣冠,疲勞講肄,厭聞清談,對之睡寐,見我家兄,莫不驚視。錢之所,吉無不利,何必讀書,然後富貴!”
由此可見,在當下的社會中,人們對錢幣及其替代物的需求,已經發展到了極其嚴重的程度。
當下,李峻以梁州為基礎,大力地促進農工業的發展,想要以此來積聚財力,保障軍力的繼續擴大以及民生的穩定。
然而,錢幣的混亂成為了這一發展的絆腳石,也讓大量的利潤憑空損失在了交易的過程中。
另外,有著後世靈魂的李峻,深深地知曉壟斷鑄幣權的益處。
其一,對民間大眾而言,州府如果能夠壟斷鑄幣權,可在局部區域實現錢幣統一,如此便能保證錢幣流通的秩序穩定,也將便利百姓的勞作生活,從而使依附於梁州的民眾會保持安穩之態。
其二,在如今無朝廷的狀態下,獲取鑄幣權亦會擴大梁州府的權力,壟斷鑄幣權則是強化這種權力、鞏固州府的統治地位、彰顯出統治權威的必然需要,更能有效地掌控各種資源的支配與調度。
其三,如果掌握著鑄幣權,那將意味著掌握了快速增加財富的能力,若是能做到新幣的成本低於麵值,並全麵地流通出去,便可從中獲取巨利,使新幣的發行成為一顆搖錢樹。
“世回,你想要鑄造新幣?”魯勝望了一眼長案上了錢幣,遲疑地問向李峻。
“嗯...”
李峻點了一下頭,笑道:“我是有這個想法,卻也知道這當中會出現很多問題,所以想與先生商討一下。”
魯勝思忖良久,緩聲道:“鑄造新幣的利弊皆有之,世回應該清楚了利處,想必也應該知曉新幣發行以及使用過程中的弊端。”
老人起身來到長案前,拿起一枚五銖錢,繼續道:“以咱們當下的力量,造出新幣不難,在周邊流通起來也不難,可問題就在於難以控製私鑄,這個私鑄不僅在民間,就連其他的州府都極有可能會仿製。”
說著,老人將手中的五銖錢在摩挲了一下,搖頭道:“若是有人大量私鑄,會衝垮咱們對錢幣投放的掌控,也很容易造成穀糧等物的價格不穩,從而使得民心不穩呀!”
李峻點了點頭,有些鬱悶地皺緊了眉。
“世回,這其中是會有諸多的問題,但這些問題也並非是無法解決的,莫要灰心嘛!”
魯勝見狀,笑著寬慰了一句,繼續道:“老夫覺得想要做成這件事,還需與司馬穎,王敦,賈疋他們聯合起來,把這利益綁在一起。隻要能將各自所掌轄之地控製住,不僅會保障新幣的流通與禁止私鑄的問題,更能解決鑄造錢幣所需的用料,從而大大降低每一枚新幣所需的花費。”
當下,以賈疋為代表的關隴貴族占據了秦雍之地,成都王司馬穎則統轄了荊豫二州,而王敦任江州刺史,且與堂弟王導執掌了琅琊王司馬睿半數以上的兵馬,足可號令江左的各個州郡。
如此一來,新幣可以流通在包括梁州在內的大片疆域,同時也會被這些州府的掌權者牢牢地掌控住,降低發行新幣以及在使用的過程中將會發生的問題。
對於魯勝的建議,李峻深表讚同,笑著躬身施禮道:“先生,世回可否能將此事托付給您來辦呢?所需人手與錢財,先生自可號令便是,先生能應允否?”
魯勝憑空指了指李峻,笑道:“從你擺好這些錢幣,我就知曉你一定是要老夫受累。”
老人將手中的五銖錢放在長案上,笑著繼續道:“那好吧,老夫就助你把這一大事解決了,等老夫與幾家商談後,就專門設立一個三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