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遮擋了陽光的寢室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十幾盞燭火似乎並沒有帶來多少光亮,依舊顯得有些昏暗。
麵色蒼白的宋褘正躺在床上,冷汗已經將她的全身濕透,臉上與散落的頭發如同水洗了一般,身下的一大片血紅更是讓李峻慌得手腳發冷。
“妹妹,再用些力氣,姐姐在這裏,你別怕。”
床榻的一側,裴瓔跪在地上,緊握著宋褘的一隻手,強擠出笑意來鼓勵著宋褘。
在當下,難產往往就意味著會造成一屍兩命,即便能活下來的,也多數不會是大人。裴瓔雖未有過生育的經驗,但她也聽說過這類事情,心中自然是有了驚慌。
“宋褘,別害怕,二郎來了。”
李峻快步地走到床榻的另一側,握住宋褘的另一隻手,同時又感激地望了一眼裴瓔。
“二...郎,都...都是妾身無能...”見到李峻,宋褘感覺身上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力氣,雖然聲音顯得極其虛弱,但臉上還是在努力地露出笑容。
“不...你最有本事啦!”李峻猛搖著頭,含淚地笑道:“拿出當年救我的力氣,把自己的命搶回來,我不要什麼孩子,我隻要你平安無事。”
這時,魯勝提著藥箱也走了進來。
老人來到床榻的一側,對宋褘搭腕診脈後,口中快速地吩咐道:“速去以椒、橙葉、茱萸煎湯,以湯水溫腰腹,臍腹人門處也要淋洗。”
不等李峻吩咐,守在一旁的翠煙早已衝出門,片刻後便端來了煎好的湯水,按照魯勝的吩咐,小心地溫淋著宋褘的身子。
“二夫人,老夫失禮了。”
見翠煙溫淋了幾遍後,魯勝鬆開了診脈的手,起身在宋褘的胎腹處輕柔地上下拊摩,繼而又取來一根細長的銀針,隔腹紮了體內,即刻便取了出來。
此番動作後,宋褘覺得陣痛大起,終是難以忍受地叫了起來。
隨著她那嘶啞的喊叫聲不斷,沾滿羊水的胎兒脫體而出,並在穩婆的手中發出了有力的啼哭聲。
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力竭的宋褘笑著昏厥了過去。
魯勝望著不知所措的李峻,笑道:“世回,莫要擔心,二夫人隻是力衰而已,待我再開上幾副補血補氣的方子,二夫人將養幾日便會無事了。”
說罷,老人又來到新生兒旁,輕捏起一支小手看了看,搖頭笑道:“世回呀!你這女兒過於頑皮了,她雖已出胞,卻一手誤執母腸,不能複脫,我也隻好用針刺其虎口,令她痛而縮手。”
魯勝說得平淡,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其中是有多麼地凶險,若不是有老人的及時出手,宋褘與胎兒恐怕在今日都難過此劫。
始終跪在床榻旁的李峻沒有起身,而是將身子轉向站立的魯勝,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來到這個世上,李峻除了跪在母親的身前外,就連麵見天子時都不曾行此大禮。這一舉動讓魯勝覺得突然,卻也明白李峻的叩首中所包涵的情意。
在李峻的眼中,從來就沒有妾室的卑微。
裴瓔是他的妻,宋褘也是他的妻,都是他所愛的女人。為了自己的愛人與家人,他願意拋棄一起,包括自己從未放下過的尊嚴。
入夜,李峻蹲在裴瓔的床榻前,目不轉睛地望著包在錦被中的小肉*團,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地觸碰了一下。
“小心些,這麼嬌嫩的肌膚,別給戳壞了。”躺在一側的裴瓔撥開了李峻的手,輕聲地責怪道。
“嗯...知道啦!”李峻雖然口中應答著,可還是用指肚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輕輕地摸了一下。
因為宋褘的身子太過虛弱,無力照看孩子,而裴瓔又不放心交給旁人看護,便將孩子抱到自己的房中,目不轉睛地守著。
“瓔兒,今日真是讓你受累了,若不是有你在,宋褘也不會堅持那麼久。”李峻跪坐在床榻前,輕聲地說著,望向妻子的眼神中皆是感激之情。
裴瓔小心翼翼地爬起身子,將孩子向床榻內挪了一下,隨後跪坐在李峻的身側,趴在床榻邊上向內望著,輕聲道:“這有什麼受累的,宋褘也是你的女人,這個小東西更是你的骨肉,妾身是你的妻,如何能不管呢?”
對於裴瓔,李峻不想去重複地說一些感激的話,那不是夫妻間該做的事情。
他不想要什麼舉案齊眉,也不會去追求夫妻間的相敬如賓。
就想如現在一樣,兩人毫無避諱地敞開心扉,不在對方的心中留下一絲隱藏,讓這相知相愛的情感直到生命的終結。
“瓔兒,我看你也格外喜歡這小肉*團。”李峻說著話,伸手摟過妻子柔軟的腰身,輕聲道:“要不,你也抓緊生一個,讓這個小肉*團能有個弟弟妹妹一同玩耍。”
裴瓔讓李峻揉捏地周身發燙,嗔笑道:“當著孩子的麵,你這當爹爹的也不知羞臊。”
李峻聽到這話,反是將身子靠得更近了幾分,貼著裴瓔嬉笑道:“這是人類延續的大事,怎麼就羞臊啦!要是沒有這羞臊之事,又哪裏會有這個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