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裏點了支素蠟,那火焰開始發出淺碧色的光芒,並且滋滋地作響,像是隨時隨地都會熄滅似的,綠紗色的火光把小嚴的臉都映青了,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提了他頭發汗毛一起往上拔,黯淡的燭光裏他看到棺材旁邊有團黑乎乎的影子,什麼東西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忽地動一動,露出雪白森然的牙。
“呀!”小嚴忍無可忍,把手上燈籠沒頭沒腦往那團影子上砸過去。
“嘿!”那團影子叫起來,迅速地跳起來躲開。竟然是一個坐著的人,此刻他站起來,頎長高佻,手長腳長地從棺材旁閃過。
原來是小偷!小嚴馬上醒悟過來,身上立刻就不發軟了,他挽了袖子堵在門口,大聲喝,“來人!抓……”
賊字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突然麵前一黑,那人身形如鬼魅,已經衝到他麵前,一巴掌堵在他嘴上。“別吵,是我。”那人低低地道。
小嚴渾身汗毛劍拔弩張,哪管他是誰,本能地伸手就推,他也是學過些功夫的,平時自認為身手不錯,抓鬼是無能為力了,抓賊的本事還是有的。
誰知三招五式之後,小嚴被他一記踢在肋下,撲通仰麵而倒,那人不等他後背著地,已經搶身而上,一手扼了他脖頸,一手還是捂住他的嘴,沉聲道:“我鄒老爺請來的鎮屍官,你別再大驚小怪!”
鎮屍官?這名頭聽了新鮮,小嚴躺在地上眼睛一連眨了十幾下,總算聽懂了,他舉起雙手示意投降,那人慢慢縮手回去,起身摸索到他丟掉的燈籠,重新找出火熠子點上。
小嚴這才看清楚,眼前正是白天在院子裏看到的那個神秘客人,晚上他穿了身黑衣服,麵色如玉,眼若寒江射月,依舊冷冰冰地看人,看得小嚴才放鬆的心又要發抽緊。
“鎮屍官是什麼東西?”小嚴問。
“你說呢?反正是鄒老爺請我來這裏守喪,如果你不相信,盡管去問個明白,隻是別驚動其他人,否則鄒老爺怪罪下來一切過錯有你擔當。”那人再不理會他,把手上燈籠遞過來,小嚴茫然接了,卻看他已經轉身走到棺材旁,原來那裏放了把椅子,他支肘坐在上麵,靜靜看牢小嚴,一臉送客的表情。
“你不會是想在這裏坐一個晚上吧?”小嚴奇道。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嗎?”
“這個……的確沒有關係。”小嚴喃喃地,心裏貓抓似地發癢,舍不得就這樣離開,明知道不受歡迎,還是厚著臉皮拍了拍衣服湊過去坐在他旁邊,搭訕道,“鎮屍官的工作就是守靈,對不對?”
那人不語,似乎嘴角處極淡極淡的笑了一下。
“我以為是什麼名堂,原來不過是看屍人。”小嚴像是自言自語。
對方聽出他口氣裏的諷刺味,目光如水,忽地展齒一笑,他的牙齒整齊而雪白,在陰暗裏一閃而過,小嚴看了,心裏不禁又打了個突。
“嚴公子,你害怕屍體嗎?”他突然問。
“當然不怕,那又怎麼樣?”
“沒什麼,隻是三更前你若不走,今晚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為什麼?”小嚴奇怪,看模樣他並不像是個喜歡威言恐嚇的人。
“因為三更天時我要封棚。”
“什麼時候縣裏會有這種規矩?”小嚴越來越好奇。
“這是我訂的規矩。”那人淡淡地,站起來,走至棚口,探頭看了看天色,又傾耳聽動靜,再回來時臉上已是正色,道,“你還不走?再不走就三更了。”
“嘿,你這是在趕我羅?”小嚴故意環抱了手,笑,“你說我是鄒老爺請來的,我也是鄒家貴客,憑什麼你可以留下,我……”
他話還未說完,眼見對麵那人突然把手用力一擺,止住他話頭。
“怎麼了?”小嚴被他嚇一跳。
那人毫不理會,豎起耳朵向半空處聽,極其專注的樣子,又快步走到燈籠前,仔細查看燭頭火光,小嚴順著他目光看過去,見蠟燭又浮出淺碧色的光暈,不由笑,“鄒家也不知道買的是什麼香燭,顏色古裏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