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奇跡產生
易敏之的病還處在觀察期。時間一長,大家的心也倦了,常來醫院的還是剩下張維和林霞,其他人則慢慢地習慣了。林霞自願照顧易敏之,因為他對易敏之的飲食起居已經很熟悉了,易敏之也對林霞習慣了,再加上他本來就對林霞挺有好感。林霞的性情本來就是那種隨遇而安的人,也喜歡平靜,易敏之和她聊天的時候,常常能發現林霞的一些聰慧來,便誇獎林霞。林霞卻說了實話:
“易老師,我上你的研究生,一則是因為現在報哲學專業的人很少,好考;二則我也沒有找到好工作,又不想馬上工作,還想再學習幾年;第三,我是覺得能上你的研究生也是一種光榮。你可不要對我抱什麼大的希望,我既不想成為什麼哲學家,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神經病,我就想活得安穩一些,平靜一些。”
易敏之笑了,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就喜歡你這種坦誠的性格和平素的心態,這樣最好,你這樣的人離幸福已經不遠了。”
兩人的心越來越近,林霞發現自己已經慢慢地有些愛上易敏之了。一次,易敏之要上衛生間,當時沒有男生,林霞一時找不著人,就隻好硬著頭皮扶易敏之到衛生間,然後又幫他方便。那是一個難關,那一天以後,她覺得和易敏之之間突然間近了一步,易敏之也不再回避她。
一天夜裏,隻有林霞一人值班。本來還有吳用,吳用正和一個本科女生談戀愛,吳用的女朋友說醫院旁邊有個影劇院,正在放《畢業生》,想去看。林霞就說:“你們去看吧,索性就看個通宵吧!”吳用不好意思地走了。林霞一個人先是坐在沙發上看易敏之吊液體,後來叫護士拔了針,就睡下了。她睡在易敏之旁邊的那張床上。她想:這個男人如果再小二十多歲該有多好!或者說不小也行,但能活著該有多好!她莫名其妙地總是想起在沒有上易敏之研究生以前別人對她說的話:
“易敏之啊,你上他的研究生啊?聽說那個人快六十歲了還是那麼風流倜儻,給女孩子寫情書。”
“我見過他散步的情景。他一個人悠閑散漫地走著,口裏叼著一支煙,有時會心不在焉地抽一口,仿佛他正在思索一件天大的事,因為他對旁人視若無睹。他的臉上一會兒飄過一朵憂傷的愁雲,一會兒又碧空萬裏。他有時駐足於路邊的樹木和花草,仿佛在和它們對話問好似的。他從我的身邊慢慢地飄了過去。那時正好是黃昏,他就朝夕陽那邊邁過去,仿佛要和那太陽一起隱去。他給我的感覺是不食人間煙火,是一位在人間飄遊的大神。”
那時,她也想過,要是這個人給她寫一封情書,也是一種榮耀,但後麵那個人對易敏之描述的場麵是永遠也無法在她心中抹去的。自從見了易敏之後,她一直在尋找那個感覺,她沒有找到。生活中的易敏之實際上很現實,是一個人,絕對不是一個神。他甚至很懶,穿的衣服也常常是她和楊玲幫著洗的。然而最近以來,在她和易敏之長久的接觸中,特別是聽他談人生時,又仿佛看到了那個理想中的易敏之,又看見他在黃昏中漫遊的情景。她的心中升起一股溫柔的感情來。
她側過身子,仔細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男人。他快要死了,他的心很平靜,他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在靜靜地忍受著痛苦享受著這痛苦的來臨,他視此為人生的大境界。他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快要離開她了。她想到這兒時,突然間坐了起來。她不想讓他死。這一段時間來,她覺得他幾乎成了她的精神,成了她空虛的內心上飄來的一片蔚藍色的大海,成了她的依靠。她必然要拯救他,哪怕一切都是徒勞也要試試。
她下了床,拿了個凳子,坐在易敏之的身邊。她把手輕輕地放在易敏之的手上,她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而那顆心就在手上。為了摁住那顆狂跳的心,她把另一隻手趕緊拿過來,用兩隻手握住了易敏之的手。壓住了那顆快要飛走的心。
易敏之沒有醒來,沒有醒來的易敏之在林霞平靜地離開他時臉上多了兩行清淚。
這一切,張維並不知道。
易敏之在醫院裏住了二十天後,醫生突然告訴張維,易敏之的病在好轉。這個消息使他們精神大作。易敏之笑著說:“我說過,我一定要跟病魔鬥一鬥,看,他這不讓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