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寒風
矢野重也在萬朝穀開始營業那年年底,私下決定把新聞社社長的位置讓給好朋友——一個經濟學家。新社長是位優秀的學者,但並沒有經營的經驗。改換社長表麵上的理由是矢野重也要集中精力全力經營萬朝穀。從矢野重也的性格來說,他確實對已辦成的事業沒有興趣,而喜歡麵對危機熱情拚搏。但這次突然換社長,明顯有矢野重也對萬朝穀的失敗引咎自責的因素,而且矢野重也已經六十六歲。
與他一起生活的苑子,結婚的女兒們,願與他生死與共的四宮喜一郎等人,都希望他有一個安靜平和的晚年,隻做自已喜歡做的事,但這種境地可能不會有了。
小林中、櫻田武這些朋友為了矢野重也的健康,不想再叫他操心費神,把萬朝新聞的財務負責人、董事叫來說:“萬朝新聞不要緊吧?把萬朝穀廉價甩賣,找一個專業公司處理後事如何?”
奈保子從今裏廣記那裏聽說了丈夫的困境,隻說了一句話:“讓他安度餘生晚年,還不成問題吧?”
把奈保子送出宴會廳後,今裏廣記對同席的四宮喜一郎說:“住在杉並的夫人很堅強,無依無靠,與伊吹正好相反。矢野君也難辦。”
四宮極為平庸地回答說:“是很奇妙。老爺子正好夾在她們中間。”
矢野重也正在苦鬥時,故鄉的長兄死了。矢野重也隻在去看望母親聰子時,與他好好聊過,算起來那是九年前了。他參加守夜和第二天的葬禮後,直接從儀式現場去了車站。在列車中,矢野重也想,如今自己已經是三澤矢野家年紀最大的人了。不由得想起了自已整天東奔西跑,早已忘記的幼年時代,養母多笥等等。
接著養母,他又想了第一次帶自己到海濱的保姆戶代,給他講各種故事的祖母,上中學時,使他窺視成人世界的森本佳代,在她家裏第一親密接觸的女性由美。
回到東京,一位稀客正等著他。客人是上一高時晚他一年、幾乎與他同時參加了當時的非法政黨共產黨,被捕後不屈服堅持信仰的誌賀義雄。
“好久不見了,身體好嗎?”
矢野重也親切地問。誌賀是一直痛罵矢野重也的共產黨的幹部。
“可不是,好久不見了。”誌賀上身輕輕地前後搖擺著說,“我終於與代代木決裂了。”矢野重也又問了一遍,他說:“代代木的黨,忘記了國際,剛愎自用。我認為必須改變這種路線,所以組織了‘日本之聲’集團。”
聽了他的說明,矢野重也想起了自已年輕時脫黨後組織的“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現在的共產主義者們與那時的自己幹著同樣的事。誌賀說,現在的總書記宮本在中國的廣州、海南島長期修養,批判莫斯科。
他的說明,使矢野重也想起了在中國長達半年的生活。
“中國好哇。共產國際不行。他們根本不懂日本。我年輕時去過中國。”矢野重也開始說,“毛澤東、周恩來很優秀。但不知現在怎麼樣?”
誌賀義雄聽他這樣說,驚訝地“啊”了一聲。
他的臉上明顯地現岀失望的表情。誌賀過去就冒失,簡單地認為矢野重也反對佐佐木,希望他能協助“日本之聲”。分別多年,他來見矢野重也,是想對佐佐木的黨大加撻伐。矢野重也發覺自己的話對誌賀是個打擊,覺得過意不去。“可是,誌賀君,我已經不想與任何政治發生關係。對於你個人的支援,那另當別論。”
誌賀義雄說:“是啊,從現在你的立場出發,這是理所當然的。一見麵,我就知道您與眾不同。”誌賀隻說了感想,沒提任何具體要求就告辭了。
矢野重也在故鄉佐倉村見到了外甥外甥女,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回京後會見老同誌,使他想起有為的轉變這句話。走過漫長的曲折的道路,如今已經上了年紀,但依然在苦鬥中掙紮。
回想往事,使矢野重也感到高興的是,前不久老朋友淺野晃由年輕的三島田紀夫推薦獲得了讀賣新聞文學獎。從那次慶祝酒會開始,矢野重也為了消磨萬朝穀工作之餘的空閑,常與淺野晃、中穀孝雄、今日出海等人喝酒。但在這些集會中,沒有尾崎士郎。當他醺醺欲醉時,就會感到上了年紀,能談得來的朋友越來越少了。在熊野古道時幻覺中出現的男人們團團圍坐的情景浮現在眼前。不知他們是在地下,還是在茂密陰暗的樹下,圍坐在一起說著。這些夥伴,一會少一個,一會少一個。
矢野重也第一次想到,早死的家夥是幸運的。他想起在巴黎,與從日本追來的藝人一起殉情自殺的近藤柏次郎。近藤是資本家的兒子,一高時的同班同學,鋼琴彈得好,常彈肖邦的曲子。
他開始想這些,是在萬朝穀計劃受挫,不斷有各種各樣的人背叛之後。銀行突然不貨款了,在萬朝新聞,矢野重也說的事難以通過,帶頭反對矢野重也的是據守在櫻花電視的陣內信。
當時包括矢野重也在內的財界四大天王中的三位,永野重雄、小林中、櫻田武,最近見麵時,也隻是對他忠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不再賞識理想、創造了嗎?矢野重也感到憤慨。失眠的夜晚越來越多,於是深夜打電話,與心地善良的今裏廣記、四宮喜一郎長時間交談。酒量增加,睡前喝酒已成習慣,方瓶威士忌三天一瓶。這時,二黑會的中心人物池田勇人退出政界,這對矢野重也是個打擊。
對萬朝穀,市中銀行(譯注:民營銀行或在大城市有總行的大銀行)不給貨款,萬朝新聞負責財務的常務董事轉而聯係信用金庫、農協係統的金融機構。當財務負責人要去與萬朝新聞關係密切的日本興業銀行時,矢野重也叫住了他,指示說:“你告訴他們,由我矢野重也擔保,給我貨款。”
岀麵接待的銀行人員大吃一驚說:“如果為矢野先生,行長也會盡力協助的,但我們也是正規的金融機構。”他像看外星人似的仔細端詳萬朝新聞的財務負責人。
矢野重也忽視了時代的變化。總之,為複興經濟,看到有幹勁和鬥誌的經營者興辦企業,就會有貨款資金的時代,己經在十年前結朿了。收入倍增計劃正在一步步奏效,經濟秩序已經建立,一切事物尊守規則的時代已經到來。
財務負責人回來說銀行方麵講:“以前的貨款審查,是以融資為前提的,但從今年開始,是無前提的空白審查,所以請允許不客氣地提問。這種手續上的變化,對矢野先生這樣的大人物也許不講為好。”
矢野重也的親友們都為他擔心,注視著事態的發展,但萬朝穀的經營情況越來越不好,萬朝新聞的資金籌措也陷入困境。
實務部門計算,包括返還以前的借款在內,年度資金缺口超過十億。
不知不覺間,萬朝新聞融資,需要經營成績好的櫻花電梘擔保了。這是銀行方麵提出的要求。萬朝新聞與櫻花電視的關係發生了逆轉。雖然製定了一個方案,從東京銀行海外分行借貨購買櫻花電視彩色播放設備的資金,而將其中一部分資金轉給萬朝新聞,但由於陣內信反對而未能實現。
在實務家看來,陣內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籌措資金,投入看不到前途的萬朝穀中,就像往汙水溝裏扔金子,而且這種迂回金融,在法律上也成問題。
萬朝新聞的很多董事卷入矢野重也和陣內信的對立之中,處境尷尬。穩健派默默做好自己的工作,堅守崗位,開董事會時,裝作低頭看文件,一言不發,矢野重也熱情洋溢的講話,枉費口舌,如風吹過。
穩健派希望,櫻花電視的陣內信對矢野社長態度溫和些,講點情義,希望深為社長信任的四宮喜一郎勸說矢野重也中止萬朝穀計劃,如果實在不行,那就推遲,但都沒有成功,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矢野重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社內的氣氛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怎麼像小官吏的事務所一樣,莫明其妙地作梗?他越來越煩躁。
吉田茂死了,舉行了國葬,矢野重也對外還保持著權威,但在萬朝集團裏,他已經處於寸步難行的境地。禍不單行,國鐵的棒球隊燕子,改成了萬朝燕子,但輸多贏少。
笫二年春意盎然之時,矢野重也參加了經營成績不佳的伊豆觀光會社的董事會後,回到四穀的家裏,胃疼了起來。但他堅持說:“秘書們在球場等著,今天尖子投手上場,能贏。我不去不好。”
在苑子苦勸下,他同意不去神宮球場,但說:“那你替我去吧。”他捂著疼痛的胃部,求苑子代他去看球。
伊吹苑子與附近的法國飯館的喬治桑原結伴去球場不久,矢野重也把當天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馬上請醫生來看,但原因不明。從沒有吐血來看,可能不是胃潰瘍。醫生認為需要仔細檢查,勸他住院。
矢野重也說:“醫院的東西難吃,感覺像監獄一樣,我要求檢查完了就回家。”
檢查結果是輕度腦溢血,緊靠半規管的地方血管破裂,是引起嘔吐的原因。高血壓、糖尿病、動脈硬化也在發展。從矢野重也的情況考慮,由於美尼爾氏病引起劇烈內耳性眩暈,需要一段時間療養。醫生鑒於矢野重也從不說假話的性格,把檢查結果如實告訴了他。因為矢野重也一再追問痊愈需要多少時間,醫生解釋說:“美尼爾氏病隻是症狀,不是病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常常是休養一段時間,體力恢複,自然痊愈。休養一個月後,根據檢查的情況,再下結論。”
因為一睜眼睛,就頭暈目眩,想嘔吐,所以矢野重也必需一直閉著眼。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已躺著的地方是漩渦的中心,天旋地轉。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斑駁的記憶隨即浮現。他問身邊的苑子:“這是什麼地方,醫院嗎?”
矢野重也有一種他落入陌生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洞穴中的恐懼。“這是你家呀。有我,還有住在配房的田弘阿姨。”
伊吹苑子回答說,矢野重也點了點頭說:“我不願去醫院,死在家裏好。”
伊吹苑子大聲鼓勵、強調說:“你說什麼呀!你必須活下去。”
他發覺有入進屋時,就反複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幻覺中的矢野重也,眼前浮現的不知是夢還是記憶。他有時突然舉起右手,用食指指著上空說:“我也去。有幾個人?村山、木下、河野嗎?淺野在幹什麼?”
“我不回日本,在這裏搞反戰運動。”
他說一些胡話,但很多話說不清楚,不知什麼意思。苑子說:“你怎麼了?是我呀。”
一晃他的上半身,緊張一下子緩解了。他命令說:“噢,董事會嗎?你,帶上圖章,蓋一下。”
幻覺症狀有時重些,有時輕些,幸運的是一天比一天見好。
醫生看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六月時指示說:“試著練練走路吧。”
終於在背靠著椅子,閉著眼睛的矢野重也身邊開了一個關於萬朝穀的會。財務部長對決算、預算案做了說明,住友銀行的行長堀田、小林中、櫻田武以顧問的身份出席。第二次開會時,崛田行長發言說,把萬朝穀讓給專業觀光公司如何?但矢野重也什麼也沒說。
在這個時期,矢野重也的心腹四宮喜一郎一言不發。一想到矢野重也的心情,他不能對合理的解決方案表示讚成,但冷靜地想一想,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對矢野重也的意見表示讚成。這可以說是四宮的善良,但也可以說是企業家的致命弱點,缺乏關鍵時刻必需的勇氣。
看矢野重也的病情每天變化劇烈,四宮喜一郎認為,這是對事業的責任感使他蘇醒,同樣,也是對事業的責任感又使他陷入幻覺。
在這種狀態中,矢野重也提出了一個方案,由櫻花電視融資給萬朝穀五億日元資金,決心為了舍車保帥,向陣內信低頭,派四宮喜一郎與萬朝新聞負責財務的董事去櫻花電視台。
遵照矢野重也的指示,四宮喜一郎和萬朝新聞負責財務的董事來到櫻花電視台,陣內信在社長室接待了他們。他抱著胳膊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終於像睡醒了似地說:“矢野先生的想法我接受。你們都是實業家吧?萬朝新聞、萬朝穀的財務報表都帶來了嗎?”
他說著,伸出了手,似乎在說,好,拿來吧。他們両個覺得萬朝新聞與櫻花電視是一家人,所以什麼資料都沒帶。
“呀,這個……”萬朝新聞的兩個人,麵麵相覷,曖昧地說。
“這是怎麼回事?”陣內信大聲說,“你們是沒有商業常識?還是看不起我?不拿說明材料就來借貨大筆資金,我無法理解。對了,四宮君,你長年跟著矢野先生,怎麼學的?”被這樣斥責雖然覺得委屈,但性格溫順的四宮喜一郎隻能默默地鞠躬。
從陣內信前退下的財務負責人對四宮發泄不滿說:“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代表身體不能動的社長來的,他不應該那樣講。如果他說,想想辦法,能給我看看資料嗎?這還差不多。您是專務董事,應該跟他把話講明白。”
“嗯。不過,陣內先生講的也有道理。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四宮喜一郎有氣無力地的回答,使部下大失所望,但他又說,“住友銀行的報告說,隻要現在的收支情況繼續下去,早晚會資不抵債。這種時候,不管怎麼說,隻能請陣內信幫助。趕快弄好資料,送到櫻花電視。”擺出一副容忍的姿態。
經多次交涉,陣內信提出的條件是,櫻花電視隻能出要求金額的一半兩億五千萬。由於郵政省對電視公司監查嚴格,所以必須有擔保。陣內信對誰有重新估價萬朝穀計劃的決定權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萬朝新聞的財務負責人看了陣內信提出的融資條件,不滿地說:“這不和銀行說的一樣嗎?我們不同意銀行的條件才找陣內信的,可他……”
盡管如此,但有關情況也必須向社長報告。四宮喜一郎和財務負責人去了四穀。幸好那天矢野的身體狀況不鍺。他看著他們的臉色,以責問的口氣說:“好像陣內不聽我的,怎麼回事?”
“向您報告。陣內他……”財務負責人是個硬漢,聲音顫抖地說。溫厚的四宮喜一郎怕激起病中的矢野重也的憤怒,想製止他,但被他的氣勢壓倒,隻能無意義地擺手,看著就像日本舞蹈的動作。
“他明確地說,萬朝穀是社長獨斷專行搞起來的。不能轉嫁給櫻花電視。如果非要櫻花電視協助不可,那麼,首先社長必須為他的獨斷專行道歉,來懇求。”
這個報告雖有省略和誇張,但陣內信確實說過類似的話。在他還沒有說完時,矢野重也就怒不可遏,雖在病中,但卻如健康人一樣,用低沉有力的聲音命令道:“苑子,把旁邊棚子裏麵的來福槍拿來!快去。”
“什麼?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說叫你拿,你就去拿。我把陣內殺了。我也死。絕對不能饒他。”
矢野重也說著站起來,踉蹌著要自己去拿來福槍,咕咚一聲倒下來,太陽穴重重地嗑在桌角上,兩條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四宮喜一郎臉色發青,站了起來,但不知如何是好,又坐在原來的座墊上。他們倆個悲憤填膺,安慰了照顧矢野重也的苑子幾句之後,與今裏廣記取得了聯係。
那天下午晚半晌,小林中、今裏廣記、永野重雄,還有被櫻田武叫來的陣內信,都集中在櫻田武的房間裏。櫻田武大喝一聲,陣內信低頭鞠躬,表示:“隻要有可能,我盡力來辦。”
向老前輩們低頭,承諾協助萬朝穀的陣內信,似乎早就等待著這個舞台的建成。他早已經算計好了,讓財界的首腦們承認這個結果:一可以控製矢野重也的一意孤行;二以我為中心收拾殘局,一箭雙雕。
十天後,在有樂町十樓矢野重也的事務所,開了一次會,參加人員與上次會議相同,矢野重也也參加了。陣內信製定了一個通過萬朝新聞支援萬朝穀的計劃。根據這個計劃,目前馬上拿出超過二億五千萬的資金依然有困難,但將來可以繼續資助,為萬朝穀增資,但要求萬朝新聞社為櫻花電視開一張欠債的收據。這是一個極不成熟的方案,但到了這個地步再爭執起來,矢野重也可能真要動來福槍了。
四宮喜一郎怕出事兒,以罕見的大聲表示讚成說:“這個計劃很好。能坐到同一張桌子前,就很有意義。”他這樣講,毋寧說是為了說服閉著眼睛的矢野重而故作姿態而已。
會議結束後,矢野重也由伊吹苑子攙著去了輕井澤。因為醫生勸告說:“病情已經基本穩定,能否到氣候好的地方療養康複?”
另一方麵,身為國策紙漿的會長、一直在工廠、東京之間跑來跑去的南條源太郎,冷靜客觀地思考了萬朝穀問題,他的看法,與財界首腦們的看法稍有不同。他覺得,是矢野重也周圍的人不好。伊吹苑子淺薄多嘴,四宮喜一郎優柔寡斷,還有喬治桑原、半路不見蹤影的葛蘭克——桶穀芳山,是不能原諒的騙子。南條源太郎認為,一個閃耀光彩的浪漫主義者、激情澎湃的鬥士、光芒四射的戰略家,他身上某處的一個齒輪瘋了。同樣擔心矢野重也的今裏廣記,有一天把南條源太郎叫來說:“這次,我想叫矢野先生辭掉一切工作。否則隻能傷害他。但是這件事直接對他講,又能叫他接受的男子漢,南條先生,非你不可。”
南條深深地點了點頭。在接受今裏廣記“救救矢野”的懇求時,連自己都承認“蛤蟆將軍”諢名的南條源太郎橡子般的眼睛裏湧出了大顆的淚珠。
“明白,我來辦。隻有我來當矢野剖腹自殺時的斷頭手。謝謝今裏先生。”南條源太郎與今裏廣記告別時說。
當天夜裏,南條源太郎趿拉著木屐,走到位於世田穀的悶熱的自家的院子裏,望著天上的銀河,嚎啕大哭。
第二天,南條源太郎獨白去輕井澤拜訪矢野重也。矢野的別墅在千瀧。這是十多年前,矢野喜愛這裏能聽到溪流聲而借錢買的。南條源太郎第一次去輕井澤別墅看望矢野重也時,矢野重也高興地對他說“我出生的家,有三個泉,所以人們都說三澤的矢野家。”
那時矢野重也五十多歲。我也是這個年齡,但矢野身上的霸氣和稚氣還有很多。在他等待睡覺的矢野重也起來時,順著斜坡往下走,聽到前麵的流水聲時,感慨萬千。
扶著宛子的肩膀慢慢走來的矢野重也,親切地端詳著南條源太郎說:“歡迎你來,太好了。”他講話還不大利落。
“你呀,不好好休養不行。把工作全都辭掉。我今天就是為說這個事來的。”南條源太郎說。他好像怕自己退縮,自己用鞭子抽打自己。
“哎呀,怎麼一來就說這個!”
伊吹苑子剛一開口,南條源太郎就厲聲製止她說:“夫人,請你不要插嘴。”
“鰻魚,鰻魚,與南條一起吃。你帶誠也去買。”
矢野重也說。伊吹苑子知道他想與南條單獨談一談,就順從地向公共汽車站走去。
“對於別的家夥想什麼,對你說什麼,我一概不考慮,隻是想叫你多活幾天。如果你死了,國策紙漿我也不幹了。你必須辭職。是我把你拉到商場裏來的,所以我來履行義務。求求你,離開一切事業,養好身體。”
南條源太郎說話中間,改變了坐姿,端端正正地坐著忠告說。
“你,真是、這樣、想嗎?”
矢野重也像一個詞一個詞往外擠一樣叮問道。
“我是這樣想。不這樣,沒有別的辦法叫你恢複健康。不這樣,你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