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江誌傑怒不可遏地喝道,“隻有你才能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因為你禽獸不如!”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起來,是副隊長孫治方從外麵打來的。
“江隊,向你報告一個情況。我們在開發區一座塔樓的地下室發現了一具男屍,此人三十多歲,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目前死因不明,屍體已見輕度腐爛,其身份也有待進一步調查。”
“知道了。請保護好現場,原地待命,我馬上就到!”
就在這同一天,言立本市長的家裏接連發生了好幾件事,使得這一座小樓再也難以保持往日的平靜。
清晨,楊瑾首先發現自己那隻“貴婦”狗不見了。平常,她走到哪裏,那狗便晃著直立的短尾巴寸步不離跟到哪裏。晚上睡覺時,它也總是鑽進主人的被窩,乖乖地像個孩子依偎在她的腋下,直到早上起床時把它搖醒。可今天楊瑾一睜眼便覺到身旁少了一團溫暖,於是匆匆穿上衣服四處尋找起來。她樓上樓下屋裏院裏“卑鄙、卑鄙”不停地喚著,好半天仍不見那狗的蹤影。莫非說小東西長大了進入了發情期,耐不住寂寞了,私自跑出去尋花覓柳?看看院門口的兩扇大鐵門,鎖得嚴嚴的,沒有一點兒能讓它鑽出去的縫隙,高高的圍牆量它也沒本事躥上去,它又能去哪裏?
楊瑾有些慌亂起來,叫過保姆徐嫂,問道:“我問你,今兒早起你看見過‘卑鄙’沒有?哪兒哪兒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影兒,都快急死我了。”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下來。
徐嫂安慰道:“大熱天的,您別著急。您放心,丟不了,興許它跟您成心逗著玩,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也說不定。您歇著,我再找找。”
“卑鄙!”
“卑鄙……”
整座院落,一時間“卑鄙”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徐嫂“啊”地發出一聲尖叫,手哆哆嗦嗦指著牆角的垃圾桶,卻見張嘴,不見說話,如一具死屍僵在那裏。
楊瑾聞聲跑了過去,卻見一張巴掌大的鮮血淋漓的狗皮正搭在桶沿上!
“老天爺,要了我的老命嘍……”楊瑾淚如泉湧,嚎啕失聲。“這是誰幹的缺德事啊,他怎麼就能下得去手啊……我的媽爺子呦……”
一扭頭,她看見言萍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樓門口的台階上,膝上放著一個瓷盆,正用手從盆裏撈出一塊油糊糊的東西往嘴裏塞著,一麵咀嚼一麵自言自語道:“好吃,真好吃……香,真香……味道好極了……”
一陣腥味飄過,不用看,楊瑾已然知道言萍吃的是什麼了,她眼前一黑,不自覺地歪倒在一棵樹下……
午飯後,一個快遞公司的工人敲開了言家的大門,說是受客戶委托送來一幅書法作品,請務必交到言市長手裏。楊瑾雖說不懂書法,卻也看得出那上麵四個黑黑的大字寫得十分精神、受看,且裝裱得很是講究,問也沒問,便吩吩徐嫂直接把它掛到了言立本的書房裏。
晚上,言市長在幾個書法界朋友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進了書房,第一眼便發現了新掛在牆上的這幅條幅。見上麵用魏碑寫著“傀係堂主”四個字,筆重墨酣,秀逸勁雅,足顯書者獨到的功力,然而冷人感到奇怪的是,這幅字既無上款也無下款,更沒有書者的鈐章。
“好字,好字啊!”一個長須老者由衷地讚道:“筆力蒼雄,氣勢流暢,頗有些王遐舉的風骨。這字意也好,獨具匠心,傀乃奇絕獨特之意,係為自成體係之說,用在對言市長書法的評價上再確切不過。我建議,言市長就用‘傀係堂主’作為別號刻一枚印章吧,老朽甘願效勞。”
“不錯!挺好!”眾人紛紛附和。
言立本覺得這幅字寫得有點蹊蹺,但一時也猜不透裏麵有什麼名堂,正這時,一個年輕的“書界新秀”發了言。
“不可,不可,這幾個字的含意絕不是董老師分析的那樣,依我看,書者另有一番用心。”
董姓老者被人當眾駁了麵子,不由有些慍怒,冷冷言道:
“老朽倒要請教請教你這位小兄弟,我既然說的不對,那又該是什麼意思呢?”
“新秀”猶豫了一下,吭吭哧哧說:“在這裏,實在不便詳說……”
“恐怕不是什麼‘不便’,而是‘不能’吧?”老者不客氣地將了他一軍。
“您非要這麼認為,那我就得罪了。”小夥子掃了眼眾人,下了決心。“‘傀’字由兩部分組成,左邊一半是單人旁,右邊一半是個‘鬼’字,合起來即半人半鬼之意。‘係’字是繁體‘孫’字的半拉,‘孫’去‘子’為‘係’,即斷子絕孫之意。這分明是在罵人,怎麼會是……”
言立本未容他把話說完,紅頭漲臉一把拽下牆上的條幅扯作了兩半,一時有些失態,怒道:“這是他媽誰送來的鳥玩藝兒?如此作踐一個國家幹部,一定要追查清楚!”
眾人全都窘在了原地,斜楞著眼不滿地瞪著那個不知深淺的青頭小夥,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算了,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大夥兒不必介意。我這個市長,既要做事,就少不了得罪人,少不了有人罵,算不上什麼。”
言立本主動緩和了氣氛,“今晚我把大家請來,隻為對我的字加以指教,下麵,言某就獻醜了。”說完,走到書案前,鋪下紙,略加思索,提筆寫下了兩副詩句。一是:事煩心不亂,食少病無侵。二是:持竿不為貪鱸鯰,天水空明萬慮消。然後,取過雞血、田黃兩枚印章,蓋在了自己的作品上。
就在這時,市紀委書記黃秉德帶著一行人走進來,當眾宣布了中共H省紀委對言立本的處理決定:從即日起,實行“雙規”,停職檢查。
一屋子人都呆若木雞愣在了原地……
據說,言立本離開家後,楊瑾當晚便將言萍送進了精神病院,隨後辭退了保姆徐嫂,連夜打車去了省城……
8月6日星期天,H省報、合穀市報均在頭版頭條的位置,發表了中共H省省委、省紀委、省人大的公告。全文如下:
經查,原合穀市市長言立本在任該市秘書長、副市長、市長期間,利用職權,在為親友審批項目、減免稅費、協調貸款、幹部的提拔調動等方麵提供幫助,大搞權錢交易,收受多人賄賂和禮金,數額十分巨大,情節特別嚴重。
現決定並報上級有關部門批準,給予言立本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依法罷免其合穀市市長、H省及合穀市人大代表職務。
言立本案件已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同一天上午,合穀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言帆案,並將做出一審判決。
一大早,孫美玉就把兒子劉暘送到了哥哥家。孫治方在局裏值夜班還沒回來,她隻好托付孫芮照看著小弟弟,自己急忙打車趕到了法院。今天,不僅僅可以看到惡積禍盈的言帆一夥可恥的下場,更主要的,它將決定丈夫劉哨的命運。
待孫治方開著摩托車帶著孫芮、劉曬來到法院門口時,已經將近十二點了。他把車停在法院大門對麵的廣場上,靜下心等待著裏麵的消息。
“舅舅,向你提個要求行嗎?”劉暘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袖。
“行,提吧。”他用手在那烏黑的小腦瓜上胡擼了一下,表達著自己的親昵。
“給我們講個故事,行嗎?”小家夥賊得很,故意使用了“我們”這個詞。
“沒問題。可講個什麼故事好呢?”孫治方思索著。
孫芮提醒道:“爸,就講那個‘天使的故事’吧。”
“行,我愛聽。但是,什麼是天使呀?”劉暘瞪圓了眼睛。
“天使就是天上派來的使者,無所不能的神仙,專門幫助人們解決困難的。”孫芮認真地講解著。
孫治方點上一支煙,娓娓道來:“有一天,有一老一少兩個天使來到人間遊曆。第一天她們住在了一個富人家裏,這富人有著好多錢,還擁有一座豪宅。可是富人卻讓她們住進了牲口棚裏,那裏到處透風,隻鋪著一些幹草。老天使沒說什麼,年青的天使臉上露出了怒色。到了晚上也不見富人拿東西給她們吃,她們倆隻好去睡覺。半夜,年青的天使醒了,看見老天使正在修堵牆上的一個小洞,她十分不理解,但一句話也沒說。第二天,她倆又來到一個窮人家裏,這窮人是一戶農民,隻有夫妻兩個和一間房、一頭牛,他們把惟一的一張床讓給天使住,自己睡在了地上,把僅有的幾個土豆讓天使吃了,自己餓著肚子。當第三天早晨來臨的時候,年青的天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農婦的哭聲,原來是農夫家的牛死了。年青的天使再也忍不住了,便質問老天使,‘為什麼善良的農夫惟一的一頭牛死了你不管,卻深更半夜為吝嗇的富人修補牆洞?’老天使說:‘你錯了,事實並非如你看到的那樣。我之所以為富人補牆,是因為那牆的後麵藏有一大批價值連城的珍寶,堵上牆洞便讓他永遠也發現不了,這就是對他的報應。而昨天晚上,死神曾到這裏來索農婦的命,我為了報答農夫一家,便央求死神用牛替代了她。’”
“聽明白了嗎?”孫芮摟過劉暘問道。
“你才聽不明白呢。”劉暘不滿地回了一句,“舅舅,你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嗎?”
“有。”孫治方毫不猶豫地答道,“好人都是天使。”
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從背後輕輕捂住了劉暘的眼睛。
“誰?你是誰?”他的小鼻子忽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爸爸!我爸爸回來了!我爸爸回來了……”
這如鳥兒一般歡快的叫聲,不大一會兒便傳遍了整個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