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莫道南風總向北(2 / 3)

早在半年以前,我就對言帆的公司產生了懷疑。

他一個吃喝玩樂慣了的人,怎麼會一下子擁有那麼多資金?一個從沒幹過建築毫無資質可言的剛剛注冊的公司,怎麼會一下子攬到了那麼多“肥活”?偶、然的機會讓我發現了這批東西,使我明白了他憑借的是什麼。他惟一憑借的隻是一張網,一張早有人替他編織好了的價值萬金、一本萬利的關係網!上至黨政機關,下至工商、稅務、銀行,到處都有他的親朋好友!一隻無形的大手幫他操著網繩,綱舉目則張,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講的是優勝劣汰、公平競爭,可這靠著某種權力巧取豪奪的行為算得上公平嗎?

公道嗎?公道不公道,隻有天知道!

最近一個來月發生的事讓人尤為觸目驚心。剛剛建成兩個月的小學校頃刻之間成了灰土,這是為什麼?幸福大道開通僅僅三周過街天橋便現了天窗,這又是為什麼?事故發生後公司的法人言帆至今逍遙法外,卻讓別人做了替罪羊,這又該如何解釋?翻一翻這包材料,你會從中找到答案的。

我知道,你會問我,為什麼不把這些“鐵證”交出去,讓法律去製裁這些禍國秧民的惡魔?我反複考慮過,一直苦惱著,我不知道該把它送到哪裏,因為哪兒哪兒都有他們的人!這些家夥人前是人,人後是鬼,點燈是人,吹燈是鬼,我鬥不過他們,你也鬥不過他們!

好悔啊!後悔當初沒有聽從你的勸告,輕信了言帆的甜言蜜語,由此便誤入泥潭、墜落深淵,如今已無可挽回。我不是不想與他分開,可這一場是非又豈是“離婚”二字可以了結?現下,言帆已經開始懷疑我了,給我下了“通牒”,他和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好妹妹,別怪我自私,別怪我軟弱,我真的鬥不過他們!我真切地感覺到,死亡正向我一步步逼近!

又嚇著你了吧?或許這隻是我自己無端的揣測,至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還活著。我要鄭重地告訴你,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自殺,不會愚蠢到自尋短見。一旦你聽到了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消息,答案便隻有一個:蓄意謀殺!

說真的,我不怕死,我已經活得很累很累,甚至我願意去死,因為,我的死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為徹底暴露言帆一夥醜惡的行徑幫一個大忙!我心甘情願用我自身的毀滅引導這一群魔鬼共同走進地獄!

別難過,別哭!記住,替我報仇,讓這一批人間惡鬼受到應有的懲罰!如此,我將含笑九泉。

小鷗,我至親至愛的妹妹,永別了!

安潔

審訊言帆的工作在緊張進行著。江誌傑親自出馬上陣,然而,一連幾天言帆都閉口不言,那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態令人忍無可忍,幾個回舍鬥下來,仍一無所獲。

這天早上,市立醫院派孫美玉送來了一張血液化驗報告,上麵清楚地記錄著言帆在該院做的血液檢測結果。江誌傑手捏著這張小小的紙片,感到一種強烈的衝動,他終於找到了關於此案的突破口。

又一番較量開始了。

“姓名?”

“說過好幾遍了,言帆。”言帆斜靠在椅子上,半睜半閉著雙眼,懶洋洋答道。

“職業?”

“‘揚帆’房地產開發公司法人、總經理。我說,你們總是這一套,自己也不覺得煩?”

“馬家灣小學校舍和幸福大道過街橋的坍塌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不知道。”

“使用的鋼筋、水泥是從什麼地方購買的?”

“不知道。采買建築材料由公司辦公室副主任劉哨負責,這事兒是他一手操辦的,跟我沒關係。”

“我問你,安潔是怎麼死的?”

“煤氣中毒。我同樣身受其害。”

“那為什麼她死了你卻活了下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天爺收她不收我,她該死,我該活,僅此而已。”

“言帆,你最近沒感到身體有什麼不適嗎?”江誌傑忽然扭轉了話題,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種關切。

“沒有啊……什麼意思?”言帆警覺地瞪大了眼,“我身體……挺好的,隻是這陣子覺著有點兒疲勞,總想……睡覺。”

江誌傑朝一旁記錄的常穎看了一眼,彼此會意地點了點頭。

常穎手持一張紙條站起來,向言帆走去。“我這兒有一份東西想請你看一看,隻是不知道你言總感不感興趣?”

言帆感到有些恐慌,眨眨眼問道:“什麼東西?該不會又是什麼狗屁揭發材料吧?那都是別人蓄意偽造出來的,看著我發財眼紅,想把我和我的公司一棍子打死。我沒興趣,不看。”

“不要自以為是好不好?無數例子證明,世間的事,絕大部分都壞在當事者自作聰明上。”常穎始終微笑著,“我這裏有一張關於閣下健康狀況的證明,勸你還是看看為好。當然,你心甘情願置若罔聞,我也不勉強。”

“怎麼,我的血液化驗結果出來了?是不是我得了什麼病?”言帆終於聽明白了,他急切地伸出了手。

紙條上清清楚楚寫著:

言帆,血液檢測結果:HIV抗體呈陽性,AIDS一期。

言帆眼盯著這一行字,反反複複看著,他搞不明白自己的身體到底哪方麵出了問題。“告訴我,這幾個英文字母代表什麼?我究竟染上了什麼病?梅毒?還是淋病?”

常穎正色言道:“AIDS是英文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的縮寫,正式名稱為‘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艾滋病’。”

“胡說!騙人!”言帆如五雷轟頂,眼前一陣發黑,大聲地叫喊起來,“我知道,你們這是為了達到審訊的預期目的,故意編造了這麼一個故事來嚇唬我、蒙蔽我,我不會上你們的當!你們找錯了人!”

“言帆,你住嘴!你以為世界上的人全都像你一樣卑鄙無恥?為了達到個人的目的,不要臉麵,不要尊嚴,甚至連老婆都可以不要?”常穎撇了撇嘴,鄙夷地說道。

“不,不,這不是我!醫院一定是搞錯了,他們把別人的結果安到了我頭上。我不會得這種病,我絕不可能得這種病……”言帆神經質地自言自語。

“我們問過醫院,他們說此次檢測使用的是聯合國推薦的最權威的方法——血清蛋白印跡法,這是一種最先進的方法,迄今為止全世界尚無一例檢測失誤……”

“媽呀!活活要了我的命嘍……”沒容常穎把話說完,言帆便一屁股從椅子出溜到了地上,隻見他褲檔處一片洇濕,一股黃濁的液體順著褲管流淌出來。

江誌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雙手伸到他的腋下,將他重新擱到了椅子上。

良久,言帆喘出一口粗氣,逐漸清醒過來,喃喃地說道:

“我早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我誰也不怨,我這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謝謝你們把實情告訴了我。我活不了了,我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準備好記錄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怎麼著早晚都免不了一死……我活該……”

“這就對了,把你的犯罪事實全部講出來,爭取寬大處理。”江誌傑一陣暗喜,看來,這一戰機確實抓準了。

“誰也不可能寬大我,即使你們放過我,死神也不會鬆開他的手,我死有餘辜……”言帆一麵說一麵下意識在身上摸索著。

江誌傑主動抻出一支煙遞過去,並為他打著了火。

“從哪兒說起呢?”言帆一下變得冷靜起來,他噴出一股煙霧,陷入了沉思。“起照之初,我公司的賬戶沒有一分錢,全是我爸、我媽和我姐姐支援的,先後分三次總計打入了三百五十萬,還有七十萬港幣。他們說,這樣做,一是幫我,二是這些錢無論放在哪兒都不安全,通過公司洗一洗以後用起來才肯便。這些,在你們掌握的那批材料中有著詳細的記載。修小學校和幸福大道用的廢舊鋼筋、過期水泥,是我交待給劉哨去辦的,是我母親楊瑾通過關係搞來的,她從這筆交易中拿到了二十萬元的好處……”

言帆的交代與檢舉材料中提供的情況基本相符,對施工中因偷工減料致人死亡,為網羅關係大搞權錢交易、權色交易,大肆行賄以承攬工程項目、騙取銀行貸款、偷漏國家稅款等各種罪行均供認不諱。

“下麵,你是不是該說一說‘天使’之死了?”江誌傑提示道。

“想知道嗎?這可是我的一件傑作!我不說,誰也不會了解它的底細。”言帆得意地仰起了頭,向著他伸出了手。

江誌傑索性將多半包煙和打火機一起扔了過去。

“為了能發揮出既真實又安全的最佳效果,我可是費盡了心機、絞盡了腦汁……首先,臨睡前我在安潔的茶杯裏放了安眠藥,隻有兩片,為得是讓她盡早人睡、睡得沉些,不至於中途醒過來。半夜兩點,我在煤氣灶上坐了壺水,沒等燒熱,便用水將火澆滅,隨後走出門外躲到樓下的車裏。四點半,我重又回到屋裏,此時,安沽已經毫無知覺,我便擰小了煤氣的開關,裝作在臥室裏暈倒的模樣爬向了大門口,靜等著早上六點半曹克平上門來救我。”

“你就不怕一起被煤氣熏死嗎?”

“絕對不會,我在實施這一計劃之前做了精細的測算,且留有了充分的餘地。”

“為什麼要把手機摔毀?”

“這是常識,萬一有人打來電話熒光閃爍,很可能會引起煤氣爆炸。”

好個狡猾的家夥,實在是詭計多端!江誌傑在心裏罵了一句,忽地想到了那本《皇曆》,他很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能力。

“‘塞穴’是什麼意思?”他劈頭問道。

“什麼‘塞穴’?噢,你是指那本《皇曆》?我說怎麼哪兒都找不到了呢。這還用解釋嗎?”言帆反問道,“再簡單不過了,堵嘴,懂嗎?我迷信,我查了《皇曆》,這一天適合幹這事兒。安潔知道了她不該知道的東西,我必須讓她把嘴閉上,輪到誰誰都會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