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流口水的會爺可以說是個傳奇人物。
以前,天津衛碼頭上有個“東大把腳行”,會爺的爺爺就是那裏的頭頭。他小時候沒人這樣叫他,都叫他會哥。在碼頭上接觸的很多人和事,時間一長,會爺就變得暴躁、殘忍,不過還算講義氣。
後來會爺在天津的“三不管”地帶開了一家酒館。那酒館的性質要比同時代的酒館前衛得多,有些像如今的酒吧,主要的客人都是些沒事幹的混混和一些自認為很前衛的藝術家。
會爺對流氓混混不感興趣,因為流氓這個職業是自己年輕時最熟悉的,那就隻剩下藝術家了。他對藝術家很好奇,他們留著馬尾辮,穿著各式各樣匪夷所思的衣服,看起來既像流氓又像乞丐,但一張口說話,卻文縐縐的很讓人愛聽。
會爺從小接觸的大多是文盲,偶然聽到那些所謂的前衛藝術家們談經論道,他一下被這些藝術家們獨有的氣質折服了,開始崇拜他們,主動和他們接觸,迫切希望自己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搞藝術的人本來就窮,搞前衛藝術的人更窮,沒出名的搞前衛藝術的人甚至不知道下一頓吃什麼。會爺是個大方的人,經常接濟那些走投無路的藝術家。
那些藝術家雖然生活潦倒,混得跟乞丐差不多,但就像烤鴨一樣,雖然被烤熟了,但嘴還是硬的。他們激情地訴說著當代人對前衛藝術的不理解,有些孤傲有些無奈。
他們自認為比普通人更能預感到什麼不測即將到來,這使他們感到痛苦和無助,希望找人傾訴。於是會爺就成了他們的傾訴對象。
經過長時間的洗禮,會爺似乎開了竅。他看到了一些所謂畫家,在畫紙上塗塗抹抹,經過一番炒作,還真有幾個出了名,接二連三地辦畫展,當然錢也賺得不少。
會爺覺得自己天生就應該是個藝術家,他想出名,想得到人們的羨慕和稱讚。於是,會爺要開始創作了。
他買來一張很大的紙,大約寬兩米高四米。會爺蘸飽了筆,在這張大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瓶子。那瓶子看起來好像是個礦泉水瓶子。
會爺為什麼要畫一個巨大的礦泉水瓶子呢?會爺沒有說,別人隻能猜測。第一,當時礦泉水剛剛在大陸問世,可以說是個新鮮事物。第二,除了礦泉水瓶子,別的東西會爺估計也不會畫。
會爺把他的處女作仔細裝裱好,可不知怎樣才能參加展覽,於是請教熟悉的前衛藝術家們。那些人紛紛搖頭,不忿地說:“想參加展覽並獲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有評委在後麵支持你。”
會爺開的酒館雖然不大,但在那個時候像這樣的酒館還是寥寥無幾,所以也積攢了不少錢。他把錢裝進信封,給一些評委送了不少的禮,可等到畫展開始的時候,會爺的畫依舊落選。
經過幾次失敗,會爺的積蓄所剩無幾了,作品卻始終沒有得到重視。就如同賭博一樣,他對打理酒館逐漸沒有了興趣,酒館的生意一落千丈,最終關門倒閉。這時的會爺被徹底地激怒了,他身體裏殘忍的部分被激發出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又一次畫展征稿開始了,這是五年一次的大展,很正規也很重要。會爺經過多方打聽,認識了這次畫展中最有分量的一個評委。會爺決定要實施自己的成名計劃了。
一天晚上,他拿了一萬塊錢,一根削尖了的筷子和一把錘子來到了那個評委的家中。評委很熱情,和會爺談了很多畫展方麵的趣事,也勉勵會爺不要氣餒,繼續努力。最後,會爺把那一萬塊錢遞給了評委。評委開始推辭,和一般收禮的人一樣,前麵的推辭隻是煙霧彈,讓你覺得他多麼的高風亮節,最後還是假裝做出無奈狀,勉強把錢收了。這一萬塊錢是會爺賣酒館的錢,會爺現在可謂是破釜沉舟。
評委收了錢,微笑著看著會爺,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個步驟就該送客了。可令他不解的是,今天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懂規矩,還在這坐著幹什麼。
於是,評委避免尷尬,說道:“這個啊!你放心,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不過,話又說回來,什麼事情都有意外啊!你還是要有一顆平常心,失敗乃成功之母……”評委還要說什麼,他看到會爺拿出了一根筷子和一把錘子。
評委看到這場景感到異常緊張,退後了幾步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會爺沒有說話,隻對評委淡淡地一笑,然後把臉湊在了牆上,張開嘴,把削尖的筷子斜插到自己的嘴裏,就像在牆上釘釘子一樣,用錘子把那根筷子和自己的臉頰一同釘在了牆上。一邊釘,會爺的嘴還在笑著。
會爺走了,評委癱軟在了地上,那牆上還留著那根釘進一半的筷子,鮮血順著筷子流到牆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不久後,會爺的作品得獎了。
從此會爺也變得小有名氣。
當然,這些事情會爺自己不會說,估計評委也不會說,那外人是如何知曉的就不得而知了,可會爺臉上的那個深深的疤痕,還在他臉頰上清晰地存在著。
蘇檀也知道這些事情,看著麵前這個麵容枯槁的瘋子,很難和當年令他崇拜的會爺聯係起來,可他的的確確是會爺,蘇檀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瘋掉。
“埋”是什麼意思,他想問問會爺,但轉念一想,估計問也白問,他瘋得一塌糊塗。蘇檀站起身,邁開步子準備要走,這時,會爺又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