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9節
我給深圳掛的電話都兩小時了,還掛不上!因為電信部門從來是國營的,現在也是國營的。
我一向以為電話的存在是對勞動力的一種解放。但是我到廣州的第一夜,就深感這裏的電話簡直是對人的一種折磨。半夜11點了,市內電話還是占線、占線。或是根本就打不出去——旅店隻有一對外線。終於掛通了。是的,是我!我到廣州了。想了解一下這裏的民辦電信。我現在住在農民辦的登峰大旅店。這裏農民企業家辦的電話、電傳,一天24小時都營業……怎麼?剛講幾句電話就斷了?喂喂!
再撥。占線。再撥。占線。嘟、嘟、嘟、嘟……
我本來希望我在這裏撥的第一個電話一下就能打通,然後正好可以寫進我的報告文學;果然,這裏農民企業家辦的電話就是好。
有一個旅客正在發牢騷:我給深圳掛的電話都兩小時了,還掛不上!
11:30以後,我撥的市內電話才又通了。大概對於來之不易的事物分外珍惜,我緊緊地抓住話筒,本能地提高了嗓門,派生了成批的汗珠。這才長出一口氣。好了。至少今晚不用再跟電話打交道了。
不過我一看表——已經不是今晚,而是明晨了。或者說淩晨。
廣州是不是沒有夜晚?從淩晨開始,服務台那兒的電話鈴像起床鈴似的響個不停:窗外是沒完沒了的汽車聲,過道裏是沒完沒了的走動聲。廣州市區客流量每天好幾十萬。
廣州的電話,白天打不通,晚上響不停。隻這一個夜晚下來,我已經產生—種心理變態:看見電話就怕。
這裏有人說,我們廣州人多,所以電話不好打。不,這是中國人一種自我開脫的習慣心裏。總會找到理由原諒自己。就好比說,在為“文革”,我們今天困難還很多。這似乎是一個可以無限延長,一個無限大的理由。
正因為廣州人多、貿易額多、信息量多,不是更應該發展電話嗎?
清晨,我走進衛生間洗臉,又聽列電話鈴響。響得那麼厲害,倒好像這聲音是從我房裏傳出的。管它呢!
我隻是洗我的臉。那電話機隻是響個不停。我禁不住走向我床邊的電話機旁——是它在響嗎?我簡直以為這裏的電話是打不出也打不進的了。這個電話機居然能打進來,能響,反而令我大驚。昨晚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個民辦電信還值得寫嗎?還該寫嗎?電信本應以快見長,三十多年來卻偏偏在經濟生活中扮演一個拖後腿的角色。因為缺少撥款。因為沒有競爭。因為電信部門當然一律是國營的。因為電信業從來是國營的,現在也自然中國營的。可是,為什麼不能對既成的、不變的事物都問一個“為什麼”?
以前隻規劃市區電話,似乎農民打個電話沒份兒。現在農村經濟搞活了,近郊又無先後納入市區了,農民的時間觀念、效益觀念日增。國有企業做不到的,他們有能力做了:民辦電信。
為什麼不看到民辦電信對經濟生活的適應和不適應,正是新舊交叉時期對電信的呼喚呢?
我拿起床頭的話筒:喂,你好!是我。我今天就開始走訪那些民辦電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