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英趕回雅齋,向等候在那裏的縣執委委員們作了彙報。執委書記歎口氣:“牛不喝水,強按它的腦殼也沒用。他退就退吧,隻要以後莫跟我們作對。”水上飆忿忿不平:“共產黨不是開的客棧,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看,我們現在就把他開除出黨!”執委委員們紛紛表示同意,執委書記便提出舉手表決,結果一致通過。水上飆接著提出,為防局勢變化,立即擴充農民自衛軍。但執委書記不同意,說:“時局複雜,我們要冷靜觀察,不要匆忙作出過激的反應,不要亂了陣腳……上海是上海,湖南是湖南,不一定發生同類事件。我們要避免與國民黨縣黨部的人發生衝突。”
第二天,國民黨縣黨部從雅齋搬到舊時的縣教諭署辦公去了,蔡如廉沒有露麵。搬東西時,隔壁共產黨縣執委的人還搭了把手,雙方都顯得很平靜,甚至還開了玩笑。共產黨的人說:“你們要跟我們分家了?”國民黨的人說:“是嗬,不跟你們一起玩了!”
陳秀英把中共安華縣執委開除蔡如廉黨籍的決議帶給他時,蔡如廉遞給她一份剛出版的《安華民報》,頭版顯著位置上,刊登著他的退黨聲明,但聲明上隻說退出共產黨,並沒有說同時退出國民黨。陳秀英冷笑道:“現在你不必用自己的手抽自己的臉了。”
蔡如廉說:“你別誤會,我這隻是權宜之計,到適當的時候,我會徹底地從黨派之爭中擺脫出來。秀英,我愛你如初,我希望你平安,並且希望能經常見到你。”
陳秀英說:“你我現在分屬兩個陣營。你說,我能站在同誌的血泊裏與你擁抱麼?你看,這是你送給我的手槍,隻怕過不了多久,我們隻能以槍相見。”
蔡如廉說:“我決不會把槍對準我的愛人!”
陳秀英說:“隻怕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局勢的發展超出了安華共產黨人的預料,執委書記認為不一定發生的同類事件,於五月二十一日在長沙發生了。國民黨駐軍第三十五軍第三十三團團長許克祥率兵一千餘人襲擊了湖南省工會、省農會及其他革命組織,捕殺了共產黨人、國民黨左派和工農群眾百餘人。這一日的電報代日韻目是“馬”字,這天發生的殺戮被稱為“馬日事變”。五月二十六日,安華共產黨人還處在“馬日事變”帶來的震驚之中,許克祥部的張據武營穿越了湘中丘陵地帶,直撲安華縣城。
其時,中共安華縣執委、縣工會、縣農會、縣女界聯合會及農民自衛軍的負責人都在雅齋開會。聽到乒乒乓乓的槍聲,衝到門前一看,張據武的兵已將雅齋的門堵住了。水上飆立即關上門,組織人抵抗。那門不一會就被子彈射得千瘡百孔,敵兵眼看就要破門而入。陳秀英趕忙率大家奔向後院,想從後門衝出去。但後山上也出現了許多灰色身影,子彈嗖嗖地射來,好幾個人倒在後門口。執委書記麵色蒼白,叫道:“不要硬衝,不要跟他們對打!”話音剛落,一顆子彈打中他身旁的花缽,濺起的瓷片劃破了他的額頭,他嚇得哎喲一聲跌坐在地。陳秀英急忙將他攙到一間小屋裏隱蔽起來,又把水上飆帶到一個陰溝口:“水委員長,我們在這裏頂著,你快從這裏爬出去,把農民自衛軍帶來救援!”
農民自衛軍駐在城西的黃家祠堂,有百十號人,七十多條槍。水上飆從陰溝裏鑽了出去,穿過兩條陰暗小巷,往黃家祠堂一陣狂奔。農民自衛軍群龍無首,正聚集在祠堂前向城裏眺望,紛亂的槍聲讓他們不知所措。水上飆氣喘籲籲地趕到,揮著槍吼道:“國民黨反動派把縣執委包圍了!快跟我往雅齋那邊打!”水上飆帶頭往前衝,衝到街口回頭一瞧,隻跟上來四、五十人,而且都倉倉惶惶。農民自衛軍還從未打過仗,有些人甚至連槍也沒開過,見了這真刀真槍的陣勢,都有些心慌。水上飆心急如焚,叫道:“大家不要怕,怕也是白怕的,子彈專打怕死鬼!你不打死敵人,敵人就要打死你!看見敵人隻管放槍!”順著街邊往前打了一陣槍,農民自衛軍膽子壯一些了,吼叫著跟著水上飆往前衝。快到雅齋跟前,一串機槍子彈掃過來,農民自衛軍像割草一樣倒下了一片。水上飆趴在地上,抬頭一看,雅齋已是火光衝天,敵人像一群野狗正往門裏竄。他急紅了眼,舉槍欲往前衝,左腿上突然被什麼東西搗了一下,身子一軟跌倒了,低頭一看,鮮血正從彈眼裏泉水般冒出來。他還想掙紮著站起,但立即被幾隻手按在地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