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英是在那間小屋裏與執委書記一同被捕的。被捕前她打死了一名衝進來的敵人。屍體倒在門檻上,黑紅色的血流了一地,冒著一股甜腥的熱氣。她聞到那股熱腥,心裏一翻,禁不住彎腰嘔吐起來。雅齋在熊熊燃燒,敵人和火焰包圍了他們。陳秀英一看沒有衝出去的可能,毅然將勃朗寧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執委書記下了她的槍:“你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她奪回槍,再次對準自己扣動扳機。卻不響,子彈已射光。敵人一擁而進,抓住了她的手。
陳秀英和執委書記被綁到街旁一棵榆樹上,由兩個士兵看守著。萸江小城到處在冒煙,西山巔上的夕陽都被熏得紅裏發黑。槍聲沉寂下來後,他們被押到了鎮龍橋下的河灘上。萸江僅四、五丈寬,兩邊灘上都是黑壓壓的人群。一邊,是被趕來的居民們,另一邊是被抓來的俘虜以及押解他們的士兵。隔著悠悠流淌的河水,兩邊的人默默對視著。陳秀英左右看看,全是熟悉的同誌的麵孔,水上飆坐在地上,臉色蠟黃,歉意地對她眨眨眼。她回頭看看萸江與資江的交彙處,一隻長腿鷺鷥似乎受了驚,正擦著水麵啼叫著飛向遠處。她忽然想,蔡如廉此時在何處?她四處搜尋,不見蹤影。
滿臉麻點的張據武走到了他們跟前,用馬鞭戳戳執委書記,又碰碰陳秀英的臉:“我曉得你們倆是什麼人。你這麼年輕漂亮,真是可惜了。”
陳秀英望著遠處,一聲不吭。
張據武揚揚馬鞭:“先殺幾個小婁婁祭祭槍!”
立即有十來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到了水邊,其中有縣執委委員、工會和農會的幹部,也有農民自衛軍隊員,隨著一陣槍聲,他們先後倒入水中。萸江水頓時變紅,對麵沙灘上響起幾聲驚恐的叫聲。張據武走過去,踢踢半在水中的屍體,回頭說:“我們想點新法子耍一耍吧,嗯,想活的,站到左邊來;想死的,站到右邊去。”他格外興奮,每粒麻點都閃著光,“想活的,講兩句話,講得我滿意,我就讓你活。有誰想活呀?”
執委書記看看陳秀英,走到張據武左邊去了。
張據武說:“你想活?”
執委書記歎口氣:“螞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張據武說:“那你說說,我們為何要剿滅你們?”
執委書記說:“是因為國共兩黨之間有點誤會。”
張據武突然仰天大笑,說:“誤會?不,這不是誤會,你們要共產共妻,豈能相容?你當了共產黨的書記,才是個誤會呢!所以今天我不得不消滅這個誤會!”說著掏出了手槍,對準了執委書記的臉,執委書記張大了嘴,一個求字剛說出口,子彈射進了他的眉心。他仰麵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