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 挨罵的足球
中國人眼下還有誰對中國足球隊不敢罵或不能罵呢？
還有那個洋教練施拉普納，一個月前還被捧為中國足球的救世主，如今成了倒黴蛋，被千夫所指。
罵罵中國足球似乎成了一種社會時髦，筆罵，口罵，雅罵，野罵，笑罵，怒罵，真罵，假罵，小罵大幫忙，大罵不幫忙，指桑罵槐，不罵白不罵。不論喜歡不喜歡足球的，懂不懂足球的，都可以罵上幾句。
人們不論在什麼地方積存的火氣，都可以撒到足球上6借著罵足球可以罵領導腐敗，可以罵工廠拖欠工資，可以罵物價上升，可以罵通貨嘭脹，可以罵社會，可以罵人生，可以罵命運，可以罵同事、罵路人、罵家人，可以罵一切！
每個人的各種不滿都可以發泄到足球上。
罵過之後中國足球是不是因他（或她〉的罵而有所長進呢？這他（或她〉就管不著了。但是罵者自己的心裏則舒服多了，該幹什麼還去幹什麼。火氣發泄完了，對領導、對同事、對朋友和家人又恢複了老樣子。
於是社會便有了安定。
據說日本有些大公司，專門在一個大廳裏設置公司領導人的膠皮塑像，還預備下棍棒，供那些心懷不滿的員工手持棍棒，對自己的領導人連打帶罵。打罵一番之後心平氣和了，又恢複了對公司和公司領導人的忠誠，瘋狂地投入工作。4中國足球隊就如同那膠皮塑像。
在中國，足球成了罵球，或者叫出氣球、泄氣球。哪一支球隊能起到這樣的作用？他們在綠茵場上失敗了，在穩定社會情緒方麵卻起著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實在應該給中國足球隊發挨罵獎！
有人說罵是因為愛，罵得狠是因為愛得切。中國人太愛足球了！
果真如此嗎？
我們比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意大利人、巴西人、阿根廷人更愛足球？我們除去罵X用什麼來表達這種愛？中國有多少孩子在踢球？有多少中學生在踢球？沒有普及哪來提高？無論是挑選專業足球運動員，還是選拔國家隊員，挑選的餘地很小，就是那麼幾個人，一年年在矮子裏拔將軍，而不幸又從未拔出一個像拿破侖那樣的矮將軍。
其實，隻能說有不少中國人愛看足球比賽，而且這種興趣也是近十幾年來被足球世界杯賽調動和培養起來的。人們看完了外國人踢球，再看中國人踢球，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不凶猛、不藝術。文革以前和文革期間，中國人寵愛的是兵兵球，之後是排球。足球剛被炒熱還沒有多少年，運氣不好，再加上球員們的確踢得不凶猛、不藝術，竟產生不了一個能成為球迷偶像的球星，便隻有挨罵的份兒了！
罵他們對不起我們這個泱泱大國，對不起這十幾億人口，對不起球迷的心髒。看他們比賽提心吊膽，憋氣，押寶，受盡精神折磨。
多麼壯烈、多麼可歌可泣可敬可爰的球迷。多麼窩囊、多麼不值得迷不值得為之得心髒病的球隊。
但是，對不起我們這個泱泱大國以及十幾億人民的難道就隻有中國足球隊嗎？足球隊和中國的國情、國力難道不相稱嗎？
我們有著太多的比足球隊的失敗更重大得多的失誤，但挨罵誰也沒有比足球隊挨得多。別人挨罵是一時的，足球隊挨罵恐怕是長久性的。已經被罵了許多年，以後還會被罵下去，即便有朝一曰打了翻身仗。除非永勝不敗，隻要有敗仗，禁不住還要挨罵。
世界上哪有永勝不畋的球隊呢！？
所以足球這種運動注定要在罵和捧中存在下去，無非是有的隊被捧得多，有的隊被罵得多。
中國足球隊能挨罵、有人罵，證明還有希望。如果有一天人們連罵都懶得罵了，那才是無可救藥了。
199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