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認,現在我想起肖雁的話來啦。
“唉!弟弟,你可真是個傻弟弟!”肖雁大概是我們老太太心中最合適的“說客”了。她永遠讓你覺得她是為你著想,“我要是你呀,老爺子的便宜,照占。他愛囉嗦幾句,從這個耳朵進來,那個耳朵出去不就行了?”
她探著脖子,閃著眼睛,兩手的食指分別指著兩側的耳朵,這使我忽然想起幼兒園裏哄過我的阿姨。
“老爺子的便宜可不是白占的。”我說,“至少,他得認為他到底還是我的老爺子。”
“他本來就是你的‘老爺子’呀!”肖雁咯咯地笑起來。
“我就受不了他那‘老爺子’勁兒!”
我吼得太凶了。她不笑了,半天沒吭聲兒。
“至少,你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絕。”臨走的時候,她說,“工作啦、錢啦,除非你能撿個錢包,不然,弄八十塊錢對於你來說,比開開心、逗逗樂、昏天黑地罵一通可難多啦!”
“我不會後悔的。”我說。
…………
現在,我當然沒有後悔,不過心裏確實有點兒發毛。這個混賬的“冠北樓”,也確實是我能想到的最後一招兒啦。
我正猶猶豫豫、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路上過來一輛平板三輪兒車,車上放著三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蹬車的是個穿著棕色槍手服的黑臉漢子,亂蓬蓬的寸頭,絡腮胡子也挺重。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那大腮幫子,好像能嚼得動鐵。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下了車,想把三輪兒車推上人行道。車的前軲轆倒是上去了,後軲轆卻卡在馬路牙子上,他怎麼也推不動。
“哥們兒,幫幫忙!”
我走了過去,“一、二、三!”在車後幫他推了一把。
“謝謝您嘞!”
他把三輪兒車停在“冠北樓”的門口。
“哥們兒,買賣是您的?”
“唔。”他把麻袋挪到板車的沿兒上。那裏麵裝的都是木炭,黑末子漏了出來。
“聽說你這兒要找個幫忙的?”
“是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通兒,“那可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別逗了。頂多半個月。”我說。
“哥們兒是頭一回出來弄錢花吧?”他遞我一支煙,我擺擺手,他叼到了自己的嘴上,“你可不知道,這是什麼年頭兒?為一個差使,能打出活人腦子來。再說,別看到我這兒幹累點兒,掙的不比高幹少。誰他媽能把這便宜留到半個月以後,等你來撿?實話跟你說,沒出半天兒,我就找著主兒啦。”
他扛起了麻袋,朝門口走去。一個挺漂亮的妞兒出來替他開門。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挪第二個麻袋,拿起剛才塞在車把鋼管裏的半截香煙,抽了幾口,“看見沒有?就是那個妞兒。不過,每月二百塊錢可不好掙噢,沒白天沒黑夜地幹。”他故意把“幹”字說得很重,說完,又吸了一口煙,眯起眼睛,突然嘿嘿嘿笑起來,整個兒腦袋變成了一隻七竅噴煙的香爐。
看著這紫茄子似的大腮幫子,我他娘的一個巴掌扇過去的心思都有。
“哥們兒,實在抱歉啦您哪,這兒可真沒您的飯轍。”扛完了麻袋,他出來收拾三輪車,見我還沒走,大概以為我還指望著他開恩,“其實,賺錢的路子野了去了,您可別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
“放心。現在,您請我,我也不幹啦。您那‘活兒’,老爺們兒幹不了。”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