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茬兒?有話好好說,別擋道,妨礙交通。”小梁子愛答不理地說著,低頭隻顧戴他的白線手套。
“您……”這回,輪到“小雞子”篩糠了,“您……您車裏那位,他……他罵人。”
“罵你?我罵的!為什麼罵你?你不好好騎你的車,亂他媽拐什麼?……把車搬開,甭擋道兒,這車有公務!”
“那……”
“快著,告訴你,誤了我的事,你擔待不起!”
沒等“小雞子”反應,看熱鬧的人裏有膽小的,已經把那自行車給挪開了。
誰沒事跟警察叫板?
“砰!”關上了車門,接著朝前走。
老季頭兒也不歡了。
誰也不說話。
按說,剛才那陣勢,最應該下車的,是崔老爺子。但凡占點兒理,他都下去了。別忘了他跟季老爺子的交情,何況,他還是有功夫的人。
可他覺得挺沒意思,他沒動窩兒。
後來小梁子給人家來的那一套,他覺得更沒意思。
忽然想起,現在,坐車去幹的那事,還不是一樣?
這會兒您可得了勢了,該著您拔拔份兒了,您坐了輛“桑塔納”,還是那四個小子的頂頭上司的“桑塔納”。您的車進了宏遠賓館的大門口,停在大堂前麵,那四個小子乖乖兒地過來開門,看見您得嚇一跳。你特美,特得意,屁顛兒屁顛兒的,人五人六的,牛×烘烘的。您他娘的不覺得自己狗仗人勢?您別忘了您讓人家擠對、讓人家不當盤菜的那股子滋味兒。老話兒說,都是看家護院的命,誰跟誰啊?誰跟誰來狗仗人勢都沒勁!……
想到這兒,崔老爺子差點兒叫停車,讓司機送自己打道回府。
晚了,宏遠賓館那山一樣的身子,已經戳在眼麵前了。
“桑塔納”從崔老爺子看過的停車場門口開過去,到了宏遠賓館門口,向右一拐,開進了大敞的鐵柵欄門,順著右手的弧形道兒拐了一個圓圓溜溜的彎兒。崔老爺子覺得,這彎兒拐得帶著那麼一股子味兒,像是擦著賓館和停車場之間的那個柵欄成心來那麼一下,拉著他去和他曾經待過的那地界兒逗逗悶子。他覺得這悶子逗得也特沒勁,可他又沒工夫琢磨到底沒勁在哪兒,因為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在大堂門口了。透過車窗,他已經看見那哥兒四個的下半截身子,其中的一位已經朝車邊上走過來,明擺著是給他開門來了。這時候崔老爺子更強烈的感覺是,他覺得自己沒勁,真的,特沒勁兒,這沒勁兒鬧得他都覺得臊眉耷眼的了。“哢”,車門被拉開了,“歡迎您,歡迎來宏遠賓館。”那小子說。
崔老爺子從車裏鑽了出來,就跟心裏有什麼鬼似的,不敢正眼看給自己開車門的這位,低著頭,隻顧往大門裏走。大門兩邊戳著的兩位,他也不敢正眼瞧,隻聽很溫柔的一聲“叮咚”,自動門開了,門邊兒的兩位幾乎同時說:“歡迎您,歡迎來宏遠賓館!”崔老爺子點點頭,走了進去。
大堂值班經理台前,站著一位穿黑西裝套裙的中年女人,一個胖胖的男人也站在那兒,正和她說話。那男人穿著筆管兒溜直的西裝,衣服的料子和女的一樣。他們見崔老爺子們進來了,立即停止了交談,樂嗬嗬地迎了上來。
“啊,是咱們的老英雄來啦!電視上見過,電視上見過!”人還沒走到,手已經伸過來了,“梁子,介紹一下?”
小梁子指著那男的告訴說,這位是宏遠的副總經理,又指著女的告訴說,這是公關部的經理。名字也都說了,可崔老爺子沒聽清。
副總經理那手,綿綿的軟軟的,眉眼間卻透著熱情。女經理那手,瘦瘦的,涼涼的,可說出話來也特客氣。兩位還遞上了名片,說:“崔師傅是我們的鄰居,有什麼事,您就來。”來幹什麼?告狀?蹭吃?崔老爺子心裏閃過了一絲疑惑,最後他認定,這話指的還是蹭吃。就像小梁子,就是這“有事就來”的主兒,而現在,他在人家的眼裏,也成了這麼一位。
兩位陪著他們三位正要往宴會廳走,那位副總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身來,樂嗬嗬地說:“哦對了,我還忘了給您介紹一下幾位看門的小夥子……崔師傅,別的我就不多說啦,您看看,這位是小陳,這位也是小陳,這位是小李,這位是小丁……”
老爺子這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沒好意思正眼瞧的,根本就不是過去那四個壞小子。
“……這四個小夥兒,都不錯。可往後,也得靠您多多監督著。您可是我們賓館的義務監督員了,您老待在大門外邊兒不是?看他們有什麼不對,就跟我們直說,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