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
沒有想到，自己這麼本分的一個人，居然亂性了，而且是跟自己從來沒有感過興趣的陸小可！
金文起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張皇失措。他就那樣赤裸裸地呆坐在床沿上，嘟囔著“亂性了！”“亂性了！”一直嘟囔到天明。
倒是陸小可顯得十分沉靜，她把她放在陽台上讓風吹幹了的他的衣服遞給他：“老金，快把衣服穿上吧，上班的人快來了。”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他清醒了，他一把將衣服奪過來，轉眼之間就把衣服穿齊整了。
齊整的衣服穿在身上之後，奇怪，他反而平靜了許多，他趕緊把淩亂的宿舍兼辦公室收拾了一遍，把地上的酒漬擦得沒有一點痕跡（ 其實那酒漬在他亂性之前，早就讓陸小可收拾得一幹二淨，一個姑娘家說什麼也不會不在乎那“亂性”的環境的，隻是當他親自擦一遍，才有了擦幹淨了的意識。 ）。
之後他在床上找長頭發，一遍一遍地找，由於一直找不到，都快難過地哭了；終於找到一根稍長一點的頭發，他才長噓了一口氣。
樓道裏有了人聲，他渾身寒冷起來。他覺得全機關的人都知道了他與陸小可的事，隻要誰開口問他，他一定會如實招來。他決不做既犯科又耍賴的人。奇怪，見到他的人除了向他點點頭以外，並不和他多說一句話，他便感到很難過，覺得他的同事們心地不好，在有意折磨他。
老劉今天還在家裏收麥子，金文起明明知道，卻一直認為老劉快來了。一想到老劉快來了，他便出奇地興奮，因為他到底該怎麼辦，老劉可以給他出出主意。雖然他與老劉的關係並沒有發展到能和盤托出隱私的地步，但事到臨頭，他們到底是在一個科室共事多年的同事，是家裏人，家裏人出了事，應該給拿拿主意。
左等右等不見老劉來，他有些怨老劉，平時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啊，怎麼到了關鍵時刻，這麼指望不上你呢？
終於有人進屋來，他趕緊站起身來，準備迎上去。卻是陸小可。他下意識地別過臉去，他不願看到她。
陸小可像在找一些什麼東西。很快便找到了，因為她沒跟他說一句話就又出去了。
他便接著等老劉。
老劉還是沒來，他便有些等不及了，他想到李一凡那裏。李一凡雖然當了局長，但畢竟是他的老科長，遇事會替他著想的。
他迅速地站起身子，迅速地邁開了步子，卻撞上了一個物體，定睛一看，卻是陸小可。
“老金，您怎麼了？”女人關切地問。
金文起感到納悶：幾小時之前剛剛共同發生的事，怎麼在她的話語裏此時卻成了局外人？！
“咱倆……咱倆……”他囁嚅著。
“咱倆怎麼了？咱倆什麼事也沒發生。”女人笑著說。
女人的態度，讓他暈了，他感到比事情本身還嚴重。
因為女人並不承認什麼，自己的行為便無所附著。無所附著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此時，自己有必要走出這間辦公室嗎？
稍作沉吟，他終於做出結論：毫無必要。
他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女人也坐在了他的對麵，並且他感到她一定在注視著自己。
他不敢抬頭，他感到難為情。難為情的原因是他感到羞愧，奇怪，這羞愧的原因並不是他已發生了的亂性，而是事情發生之後他迥異於女人的表現。
女人的呼吸清晰地傳過來。雖然是那麼的輕柔而均勻，他卻感到洪闊如雷。
他感到心裏很煩。
“你能不能讓我自己呆一會兒？”他終於說道。
“好吧，那我到街上去轉一會兒。喏，我給你沏了一杯新鮮龍井，你好好品一品。”
女人出去之後，他鬆了一口氣，便有心情品那綠茶。
那茶真是香，剛喝下一口，黏滯的舌頭便鬆動了；再喝一口，滯塞的胸臆竟打開了。他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他真的渴了，從亂性的那一刻起，他滴水未進。當精神的雲雨平靜之後，生理的渴望才得以露頭。
他喝下一大壺水，喝得渾身通泰。
他突然感到，這一切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隻不過是在自己沒有必要的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了而已。
他便能夠平靜地在機關裏走動了。等陸小可再坐到他對麵之後，他的心不再煩躁，反而很想聽她說些什麼。但她什麼也不說，隻是聽到有節奏的翻動書頁的聲音。
他很想看看身邊女人此時的模樣，但還是有一種心理障礙，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他感到，女人的臉，還是那樣蒼白，但輪廓卻顯得那麼陌生。
門外有人喊陸小可，她清脆地應了一聲，人也就隨即閃出去了。他突然產生了要弄清她在讀什麼書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