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默默坐在那兒沒反駁娘的話。
我的眼淚嘩嘩流下來。流過這些眼淚,心裏好受多了。
我相信我考得很好!
我獨自溜到河邊,走到沙灘裏,沿著河向北走。遠處是葦林,再遠處是灰蒙蒙的樹木。河水拐彎的地方有一艘木船。坐著木船過去,陡峭的河岸上是靜靜的田野。我望著這片田野,看不到那個牽係心靈的身影。
我掏出口琴一路走一路吹。美麗的姑娘見過萬千,隻有你最可愛——你像早晨初升的太陽一樣的新鮮……
我吹著口琴在河岸上徘徊,等待心愛的姑娘出現。張麗婭,你在哪兒?你考進了哪所大學?你知道此刻我的心情有多麼絕望,多麼灰暗嗎?我被拋棄了!被耍弄了!被欺侮了!
各班都剩下一些沒被錄取的人。看看這個落榜學生的名單,我猜測的原因得到了證實。我不再牽掛大學,也不再牽掛每天折磨著全家神經的錄取通知。我不隻是不再期待,不再沮喪,甚至為沒收到任何一個學校的錄取通知而驕傲。去他媽的大學!我努力了,我考了,我證實了自己!幸虧沒收到他們的通知,這些令人惡心的爛學校的通知對我是一種汙辱!郭秀麗這樣的學生都能上北大,北大還有什麼值得向往!
我捧著一本書到河邊樹林裏去。在母親書架上找到的這本講音樂的書吸引了我,五線譜上那些神奇的小蝌蚪讓我入迷。原來這五條線和這些蝌蚪能織出如此誘人的世界。有一天我把母親的提琴偷出來,對著書上的練習曲拉。能看懂這些小蝌蚪,把它們變成樂譜,我感到異常興奮。心裏當當當默唱樂譜,耳邊回旋著美麗動人的歌詞,我眼前的世界變得寬闊多了。我的歌聲穿過深夜,向你輕輕飛去……紫羅蘭微笑的耳語仰望著明亮的星星……當我幼年的時候,母親教我歌唱……來吧,親愛的5月,給樹林穿上綠衣……一串音樂家的名字把我眼前的世界變成綺麗的夢境。彎彎的河,明淨的水,耀眼的天空……燦爛的太陽,綠色的田野,蒼茫的樹林,雲霧般的村莊……我眼前的一切全都展現出新的含意,滋潤著我,感動著我,溫暖著我。
“我去找了校長,校長同意你回學校去跟班再讀一年。按道理說,我應該明白那年頭的招生政策,應該明白一個學生的家庭、社會關係對他的錄取有多麼重要。文昌的擔心變成了現實,這對他打擊很大。可我不想認輸,我想讓你繼續讀書,哪怕明年能錄取一個專科學校也行。
“你垂著頭不吭聲。你娘兩手搭在腰間站在那兒看著。文昌像早有準備似的,用冷靜的口氣說:春如,咱們離婚吧。說完這句話,他抬頭看著我的臉。有我這個爸爸,再讀一年也不會有學校錄取他。
“離了婚你就不是他爸爸了?
“離了婚起碼說明你和我劃清了界限。
“你娘把腰裏的圍裙解下來,啪一聲摔在椅子上,除了離婚,你就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你把頭一梗,硬硬地說,我不上大學了。
“咱們安三年高中讀的好不好你不知道?不要說在班裏,就是在全校,誰不承認咱們安是尖子生?孩子上不了大學你就離婚?你結個婚容易嗎?結婚、離婚是兒戲?上大學也不是你說了算!人家叫上就上,不叫上不上!不想讀書給他找工作,找不到工作到街道工廠幹活去。幹活不丟人!你娘轉過頭看著我。春如,我知道你不甘心。那就讓安轉學吧。叫他跟著我。文昌的姨夫在二中當教導主任,我去跟他說。——我得跟你說清楚,我不是和你爭孩子。他跟著我,填表的時候就填下中農。我也不讓他填他爸那些破事兒!我跟這渾貨離婚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有這個孩子。”
“離開縣城的時候你悄悄對你娘說,跟我媽說說,我把提琴帶走行嗎?
“你把聲音壓得很低,我還是聽到了。這把琴是我二哥送給我的。它陪我和你爸一起走過流亡的路,見證了我和文昌的初戀。是這把提琴把我帶進了革命隊伍。雖然現在我已經很少摸它,可我還是很珍愛它。我知道這些天你一直在偷偷讀《基本樂理》和《怎樣拉小提琴》,那上麵有許多練習曲。看到你喜歡音樂,喜歡提琴,我很欣慰。
“我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連同提琴一起遞給你。
“既然喜歡拉琴,就要用心學。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練琴的時候別耽誤功課,別影響旁人。開始訓練的時候要嚴格,別馬虎。星期日回來拉給我聽聽。我的腔調刻板,可心裏很溫存。
“你背著行囊提著琴走出家門。陽光灑在你肩上。看著你的背影我有點憂傷,眼睛裏湧上一層霧氣,眼角有點潮濕。當年我提著它離開興隆鋪的時候你還在繈褓裏熟睡,如今你已長成一個小夥子,個子跟你爸爸一樣高了。孩兒,你能像我那樣幸運,遇上招收新兵的八路軍文工團嗎?遇上大老方那樣的人?他隻聽我拉了一段《鬆花江上》、唱了一段譜子就收下了我。不知道提琴和音樂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運氣。好運,還是壞運?雖然蘭姐說無意和我爭孩子,可再一次把你交到她手裏,我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難過。”
二中所在的這座小鎮比縣城寧靜,比縣城更有風味。學校門口的鐵旗杆,校園裏那些舊式樓房,鎮子裏那些窄窄的小街,油漆斑駁的柵板門,鎮南頭碼頭的遺跡和那條緊貼寨牆的河,處處帶著曾經的繁華,誘發我的想象,使我沉浸在曆史滄桑的聯想裏。逃離了母親的眼睛,擺脫讓我厭倦的環境,我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輕鬆。
老師帶我到宿舍樓上,在鋪滿稿薦的樓板上張開手掌,量出三拃寬的距離,給我劃了一個鋪位。
飯碗扣在教室窗台上。筷子放在書包裏。
當我收拾好課桌,試著坐在凳子上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旁邊有張熟悉麵孔。我扭過頭看他,他用同樣目光看我。在這兒碰上同學,兩人都有點詫異,有點尷尬。他叫魯新華。在縣中時他在三二班,我在三四班,我和他是在學校宣傳隊認識的。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到這兒來,如果不是出於同樣原因,兩個縣中的學生不會同時出現在二中的教室裏。
直到晚飯後我們倆才互相打招呼。
你也到這兒來了?
我前天來的。
這兒咋樣?
還行吧。
其實上不上大學無所謂。
我也是。我媽非要讓我再讀一年。
如果說從前我和他並不熟悉,在這兒相遇就像他鄉遇到了故知。有一個共同的母校,在那兒讀了幾年書,對她有著相同的愛恨交織的情感,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在陌生的環境裏,我們成了當然的朋友。
有一天他忽然說:張麗婭考進了人民大學。
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是嗎?
她是我的同鄉,你不知道吧?
我抬起眼睛看看他,臉上有幾分緊張。
她爸爸是我姥爺的學生。
我屏住氣不說話,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我麵前說這些。
上星期她回來了。她奶奶死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仿佛他眼睛裏藏著張麗婭的影子。我知道張麗婭和她奶奶的感情很深,她父母在外地工作,她一直跟著奶奶在老家生活。奶奶去世,她一定很傷心。
晚上我沒按時就寢。我走出學校,一個人沿河邊溜達。夜霧在秋天的田野上彌漫,河水在月光中閃動。小鎮燈火稀疏,黑黝黝的房屋的影子飄散出農家院的氣息。她回來了。她奶奶死了。她考上了人民大學……這些簡單的信息讓我心緒煩亂。一種強烈的衝動撞擊我的胸膛,不知是思念,痛苦?還是孤獨,失落?
一個旋律從我心底升起來,在我耳邊回旋。嗒嗒登底底得登得底得得登登拉拉——眼淚順著麵頰滾下來,喉頭湧起一陣顫動。旋律在我心裏響,熱淚在我臉上流。嗒底嗒底——嗒,嗒底嗒底嗒——我踏著月色在田野上漫遊,架起左臂,揮動右手,在想象中摸揉琴弦。
學校已經響過熄燈鍾。我伏在我那三拃寬的鋪位上,憑著感覺把譜子記在紙上。第二天早晨起床鈴還沒響,我提上我的琴跑到河邊,一邊拉,一邊修改。
秋莊稼在晨風裏喧響,曙光從林梢透出。當雲霞溢滿天空時,太陽滴滴溜溜從灰蒙蒙的田野上慢慢升起來。
我把譜好的曲子拿給魯新華看。他不懂五線譜,我隻能低聲哼給他聽。
他說,這不是《北京的金山上》嗎?
他的話讓我泄氣。這是我創作的第一首樂曲,經他這麼一說,再讀一下譜子,真的很像。我的靈機動了一下,不如幹脆找幾個女同學伴唱《北京的金山上》。
我給你加上笛子咋樣?
魯新華的笛子吹得不錯,從前他在宣傳隊吹笛子。雖然用笛子給提琴伴奏有點不倫不類,可說不定也很好玩。
得給它起個名字吧?
我心裏已經給它起好了名字,叫《想望北京》吧。
他看看我的臉,是不是因為張麗婭在北京啊?
你胡扯什麼呀?張麗婭跟我有什麼關係?
還嘴硬?那時候星期日張麗婭從家裏回學校,你經常到北河渡口去接她,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沒否認,也沒承認。也許張麗婭今生今世和我再沒什麼關係。她和我的距離越來越遠,像兩顆飛向不同方向的流星,不知還有沒有相聚的機會。
現在魯新華已經不隻是一個往日的同學,他身上帶著張麗婭的影子,常常不經意間透露出張麗婭的消息。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我腦子裏會突然冒出一些想象,眼前閃現出一座村莊,一條村路,場院裏的碾盤和草垛……張麗婭已經展翅高飛,她把這幅圖畫留在了家鄉。隻要我把提琴托起來,琴弓舉起來,這幅圖畫就在我眼前浮動。
“你拉琴很投入。盡管你拉得很幼稚,很粗糙,我還是被你感動了。你身子隨著琴弓搖動,臉上的表情很動人。我想給你指導,可不忍心讓你停下來。看著你那全身心投入的樣子,聽著你的琴聲,我覺得這一生什麼磨難都算不了什麼,為你做什麼都值得。
“直到晌午,你娘把飯擺到桌上,你才想起問:我爸呢?
“你娘說,吃飯吧。下午你不是還得早點回學校嗎?
“你看看葉子,看看我。媽,我爸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把他留下的信拿給你。你默默看完,抬起頭說,他沒說到哪兒去了?
“孩兒,別替他操心!你爸這個渾貨現在會種菜,會養魚,在外邊餓不住。
“他也沒來信?
“該來信的時候就來了。你隻管好好學習,別管他。
“你父親像我一樣任性,像我一樣要麵子。我帶葉子入學的時候他遠遠跟在後麵,給葉子買文具盒,給她買冰棍,像親生父親一樣。他說,我這個父親已經影響了安,不能再影響葉子。為了孩子,我們還是離婚吧。當初是我提出和他結婚,現在我不能隨便答應離婚。第二天你爸就留下這封信走了。你娘堅持要繼續留在這兒,她說她走了怕葉子吃不好飯。我猜想她是要證明你爸出走跟她沒什麼關係。”
我把提琴收進盒裏,轉過身瞪著母親:想怎麼樣隨你們便,我壓根兒不想上什麼大學!現在把葉子也扯進來。我看不如全都下鄉種地,你們就省心了!
“你口氣凶狠,眼神可怕,我真的被你嚇住了。要不是你娘攔著,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安!別說這些不爭氣話!你爸你媽不都是為你好?”
我說的是真心話。大學在我心裏已經沒什麼意義!我寧肯到鄉下種地,也不願為上這樣的狗屁大學去費力!我瞧不起它。我鄙視它。
我提上琴往外走。跨過門檻,我回過頭說,你們真自私!想把我和葉子推上絕路!
“我追出來,一手拉著你,一手把糧票和錢往你手裏塞。你在大街上和我撕扯,把東西扔到地上,我把它撿起來,硬塞在你手裏。你一手提琴,一手攥著那卷東西,滿臉屈辱、憤怒。
“看著你離去的身影,一種歉意在我心裏翻騰。你的話觸動了我,讓我愧疚不安。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你說得不錯,一家人守在鄉下種地,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如果我沒出生在那樣的家庭,沒受過那樣的教育,像大多數女人一樣聽天由命地活著,也許一家人會過得更安穩,孩子也會少受些折磨吧?”
父親給我寫了信,還寄了錢。我無法評價他的行為,是勇敢,還是怯懦?是犧牲,還是逃跑?是愛,還是傷害?在我拉琴的時候,我會想起他,想象他的生活,想象自己如父親一樣,在偏遠的山鄉,守著一片池塘,披著簔笠,蹲在細雨中,抽著煙,看著魚苗在水麵上倏倏來往。
寒假的時候我和魯新華沒回家。學校組織了宣傳隊,跟隨宣傳隊演出比回家快樂多了。每場演出我都和魯新華合奏《想望北京》。四個女同學組成的小合唱為這首樂曲伴唱。當她們唱“多麼溫暖,多麼慈祥……”的時候,我為這歌聲感動,感覺到一種深情在我周身流動。我在琴弓上投入了全部的情感,把我的樂曲獻給我的張麗婭(她在我心中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符號,一個影子,一份失落的寄托),獻給我的父親(一個遙遠世界的想象),獻給我的兩個母親(兩種不同的母愛),獻給我自己(一個自我陶醉的人對自己內心的想念)。如果有一座金色的山,放射著光芒……如果有一輪金色的太陽,照耀著寬廣無邊的天空……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我的心兒照亮!
娘來看我,給我帶了鍋貼和豆包饃。
在縣城演出的時候,我看見母親的身影。演出結束後,她站在人群後默默看著我,沒走過來和我打招呼。
“其實我天天都在想你,掛念你。為了不給你惹麻煩,我不能隨便去看你,你演出的時候我也不想在同學們麵前露麵。你不知道,每個星期天,我都提一包點心走八裏路到魏老師家去。他是你爸的姨夫,你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從他那兒我詳細打聽你在學校的情況,把你每次考試的成績記下來。
“一年時間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轉眼麥田黃了梢,大路上出現了城裏下鄉收麥的隊伍。高考又要來了。我的心繃得更緊,你娘往魏姨夫家跑得更多。每次到他家去,她都會動了心思給他捎禮物。你娘拜托他,請他操心你的畢業鑒定,留心你的檔案,希望不要像去年那樣,在政審這一關出錯兒。今年的高考就指望魏姨夫了。”
從二月到六月,我隻回了一趟家。雖然我對功課不感興趣,可我有一個非常好的借口——高考複習開始了。其實那些課本我連翻也懶得翻。我冷眼看著班裏的同學起早睡晚,夢裏還在念念有詞地背東西,隻覺得可憐可笑。我不知道天底下還有什麼比高考複習更讓人膩歪、更摧殘人了。早已熟悉的東西被強製著一遍一遍複習,嚼得沒有味道的剩飯被強迫著反反複複咀嚼,嚼爛到讓人惡心,嘔吐。
就在高考複習最緊張的時刻,有一天老師突然在課堂上說,今天不複習了,大家學篇社論吧。
他把報紙交給班幹部,班幹部開始給大家讀《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讀報雖然枯燥,比複習輕鬆多了。更叫人高興的是,讀完這篇文章,我們就不再上課,大家可以在教室裏大聲喧嘩。各年級的課程都停下來。白天討論,晚自習也討論,討論完寫決心書,貼在教室後牆上,然後抄在大紅紙上,貼到校園裏。老師集中到會議室學習。他們臉上現出不同尋常的亮光,人人都顯得亢奮、熱烈。教室裏的奴隸們從鍾聲裏解放出來,校園裏彌漫著過年、過節的喜慶氣氛。女孩兒們尤其顯得輕鬆快活,她們又笑又唱,嘰嘰喳喳到處招搖。男孩兒們臉上現出好鬥的紅雲,每天沉浸在演講和辯論的激情裏。大家一團一夥到街上去遊行,喊口號。
我喜歡刷標語,刷標語特別過癮。到夥房去打一桶麵糊,把笤帚插進去,攪和一下,看哪麵牆招眼,刷上麵糊,把整張大紙糊上去。大刷子在墨桶裏使勁一蘸,就牆寫上:誰……就砸爛他的狗頭!不但能隨意使用食堂的麵粉,不必掏錢掏糧票,還能毫不吝惜地挾著整捆的紙,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每個字撐滿天地,寫它半個桌麵大,氣勢恢宏,震撼人心,充分滿足發瘋、揮霍的快感。
迫在眉睫的高考變得遙遠了。那些開慣夜車的用功的同學一時感到茫然。就像短跑運動員聽到“各就位”的口令站到了起跑線上,正在活動腿腳,準備蹲下,忽然找不到裁判了,不知道這場比賽還要不要進行。
傍晚時分,學校門口小飯店裏的女人來找我。她帶我穿過她的店房。走進院子,看見娘在院裏等我。她把我拉近她身邊,好像久別重逢似的,湊近我的臉,疼愛地看著我。
安,學校成立紅衛兵了?
成立了。
出去破四舊了?
出去了。
你沒參加吧?
我在宣傳隊排節目,沒顧上。
孩兒,你可千萬別跟著瞎哄哄!扒牌坊,推石碑,砸人家房上的獸頭。
娘,這都是四舊啊!
管他四舅還是五舅,這都是犯忌諱的事!既是停了課,你不如跟我回家吧。
停課又不是放假,我們宣傳隊忙著呢。
給我好好聽著!打人,抄家,砸東西,這些事不準幹!禍害人的事,不能幹!
黑影裏走出一個人。原來母親一直站在屋簷下。在昏暗的暮色裏,她顯得很憔悴。瞬間的感覺讓我覺得母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