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僧孺出生的時候,真可謂遇到了一個亂世,不僅有強大的外族虎視眈眈,而且中央和地方之間也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朝官為求自保,紛紛尋求黨派庇護,牛僧孺也因此被裹挾進黨派鬥爭之中。最開始的時候,牛僧孺隻能聽天由命,即便遭遇莫名的打擊也隻是隱忍不發。但是機緣巧合被推至風口浪尖,牛僧孺也隻好勉力為之,擔起了一黨領袖的責任,而他的人生也就此注定不凡。為了幫助皇帝穩定國家局勢,牛僧孺奮不顧身地跳入宦海當中,一番掙紮之後終於找到自己的道路,結果卻因為略顯消極而遭到非議。
出仕
牛僧孺出生於唐德宗建中元年(780),籍貫有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和安定鶉觚(甘肅靈台)兩說,其家是隴右世家大族。現存的史料記載,牛僧孺的遠祖本姓尞,在曹魏時期官至尚書,封臨涇公,被當時的統治者賜姓為牛。其八世祖牛弘曾在隋朝被拜為仆射,封奇章郡公,贈文安侯。但是由於隋朝的覆滅和唐朝的崛起,牛僧孺的祖上開始家道中落,其祖輩和父輩雖然都混跡官場,但都隻是一些微末小官。牛僧孺出生的時候,其父牛幼聞任華州鄭縣(今陝西華縣)尉,牛僧孺幼年便隨父客居鄭縣。
七歲的時候,父親病故,母親改嫁到廬陵禾川(今江西吉安),牛僧孺即隨母親與繼父一起生活。古人有父母死而居喪的習慣,牛僧孺雖然隻有七歲,但是仍然懂得遵守相關禮數,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越矩。值得一提的是,牛僧孺這樣做並沒有任何人強迫,而是完全出於他對自己的要求。有史料中傷牛僧孺的母親不守婦道,後世經史家考訂,認為該史料內容是牛僧孺的政敵所著,在此不予采信。十五歲成年之後,牛僧孺回原籍繼承祖業,這裏有其遠祖牛弘留下的數傾良田。史料記載,牛僧孺的祖業在灞水和滻水之間,乃是遠近聞名的豐土沃壤。除此之外,牛氏一族還有數千卷藏書可供子孫閱讀,這無疑為牛僧孺提供了一個良好的讀書環境。
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讀書參加科考,成了牛僧孺的必然人生路線。由於數頃良田的供養和數千卷書籍的便利,再加上一顆少年老成的克己複禮之心,牛僧孺每日勤奮學習,打下了堅實的學業基礎。史料記載,這個時候的牛僧孺已經因為學業出眾而身負盛名,還曾得到韓愈和柳宗元的點撥,並由此進一步得到了革新派宰相韋執誼的賞識。二十六歲時,牛僧孺憑借韋執誼的鼓勵,信心滿滿地走進了考場。考試結束,牛僧孺交出的考卷書法娟秀,卷麵整潔,對於時弊的論述也能夠切中要害,得到主考官的高度認可,牛僧孺榜上有名。
按照慣例,新科進士需要拜謝座主(即主考官)並參謁宰相,由於正式舉辦儀式的地方在尚書省都堂,所以後世多俗稱為“過堂”。在唐代,學子中了進士之後還要參加吏部的關試,但是隨著韋執誼等革新勢力的失勢,牛僧孺也被當時風起雲湧的政治風浪所吞噬。第二年春,牛僧孺參加由皇帝親自主持的“製舉試”,果然名落孫山。如此一來,牛僧孺不僅仕途失意,而且連生活同樣陷入困頓,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障了。不過,牛僧孺在這一時期結識了白居易和元稹等大名士,他們在長安城外的華陽觀縱談古今,度過了一段美好的青春時光。後來,白居易還曾據此作了一首《酬寄牛相公〈同宿話舊勸酒〉見贈》,其文如下:
每來政事堂中宿,共憶華陽觀裏時。
日暮獨歸愁米盡,泥深同出借驢騎。
交遊今日唯殘我,富貴當年更有誰。
彼此相看頭雪白,一杯可合重推辭。
次年,牛僧孺再應“製舉試”,不中。再次年,牛僧孺仍舊參加“製舉試”,當時的憲宗皇帝積蓄賢良方正的臣子,因而推崇直言敢諫之風。牛僧孺向來心思沉穩,目光獨具,極富痛陳時弊之能,他終於通過了考試。但是,當時的時弊主要針對當權派大臣,所以牛僧孺痛陳時弊的做法基本相當於“太歲頭上動土”,因而遭到了以宰相李吉甫為代表的當權派大臣的強力反彈。此時,憲宗皇帝的權力早已日薄西山,無奈之下隻好順從了他們的意願,貶謫了包括主考官在內的一批革新派大臣,這就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元和製舉案”。如此一來,牛僧孺雖然通過了考試,卻並沒有被朝廷重用,而是出任伊闕尉,兼河南尹幕水陸運判官,成了地方藩鎮中的一名文職人員。
需要指出的是,牛僧孺等人針砭時弊所做的評述,不僅針對宰相,還包括宦官、群臣和藩鎮等,乃是全麵論述當時社會的弊端。但是具體來講又各有偏重,比如皇甫湜所做論述主要針對宦官,而牛僧孺所做陳述主要針對宰相。牛僧孺之所以會與李吉甫結怨,這裏就是最早的開端,或者說這裏就是最早政見分歧和利益衝突的開端。後世史家經常把牛僧孺此次遭到排擠的原因混淆,或者一概言之遭到宰相打擊,或者一概言之遭到宦官打擊,在此特加以說明。當然,宰相和宦官在此雖然成了革新派勢力的共同敵人,但是他們之間的矛盾並沒有化解,同時也不可能化解,他們之間的鬥爭始終存在,並一直延續下來。
至於當時整個國家的局勢,唐王朝經過“安史之亂”的衝擊,繁榮昌盛的局麵已經一去不返,中央政權嚴重被各地藩鎮割據。最開始的時候,隻有河北四鎮與中央政權分庭抗禮,隨後便迅速蔓延至全國各地,就連長安也被藩鎮將領周智光占據,並且大有“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意味。唐憲宗憑借逐漸積累的經濟做後盾,中央政權才收回了一些節度使的實權。但大多數節度使仍然擁兵自重,隻是暫時收斂了鋒芒,隻要時局有變,他們就會出來作亂。但藩鎮割據的事實已經形成,唐王朝隻好采用“邊拉邊打”的政策,勉強穩定住局麵,同時也不得已承認了各地藩鎮的合法地位。
這個時候,宦官專政也開始嚴重威脅唐王朝的統治,以至於中央政權陷入內憂外患的深重災難之中。宦官專權始於唐玄宗時期,由於“安史之亂”的禍亂,統治者開始對文臣武將失去信任,轉而重用宦官集團。憑借統治者的寵信,宦官集團首先控製了皇家禁軍,即左右神策軍,進而以監軍的形式對全國軍隊實行不同程度的掌控。緊接著,宦官又染指國家的財政大權,因而終於自成一體,開始反過頭來威脅皇權。最終,宦官集團在與朝臣的政爭中取得優勢地位,憲宗皇帝之所以能夠登上皇位,就是因為得到了宦官集團的大力支持。
牛僧孺在這種政治背景下登上政治舞台,並且一腳踏進了革新派大臣的行列,自然受到宦官集團和守舊大臣的排擠,同時也注定了他的仕途不順。除此之外,唐朝晚期還有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左右著時局發展,那就是親近吐蕃的唐朝政治勢力,確切地說是吐蕃在大唐王朝的利益代表。從史料來看,在玄宗時期唐王朝仍然和吐蕃保持著友好關係,到“安史之亂”時期,吐蕃乘虛進占中原,導致雙方關係破裂。出於自衛,唐王朝多次對吐蕃實施打擊,最終在唐長慶元年(821)雙方完成“長慶會盟”,由此結束了長時間的相互對立關係。當時,牛僧孺雖然尚未登上中心政治舞台,但是對於唐朝和吐蕃的關係卻一直密切關注,這樣的大前提和大背景也為對外政策方麵提供了依據。
先抑後揚
牛僧孺在地方為官,雖然政績並不顯赫,但凡事都能夠明察秋毫。史料記載,當時的一位書生路過牛僧孺的轄區,碰巧遇上一起強盜殺人搶劫案件。負責督辦此事的官員無法緝捕盜匪歸案,為了應付差事,他便將書生抓了起來,並且在嚴刑拷打之下使之認罪。卷宗交到牛僧孺手中審批,立即被他看出了蹊蹺,複審之後很快查明內情,不僅還了書生一個公道,同時也懲辦了那些不負責任的辦案人員。接下來,牛僧孺調動各方力量,最終將聚集在山中為禍一方的盜匪剿滅,為當地百姓創造了安居樂業的環境。
由於牛僧孺表現出色,巡查官員多次向朝廷舉薦他,但是由於當朝宰相對他心存芥蒂,始終未能如願。即便如此,牛僧孺仍然不改自己的耿直作風,時常以奏疏的形式向憲宗皇帝犯顏直諫,被當時的人們稱之為“一誡”。不過,牛僧孺的作風雖然沒有帶給他仕途上的幫助,但是卻讓他得到了另外一種回報。由於名聲在外,京兆少尹辛秘欽佩牛僧孺的為人,相信他在日後必將成就一番大事業,因而將自己的大女兒嫁給了他。當然,對於牛僧孺的耿直還有另外一種說法,就是他在努力經營自己的耿直美名,用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但是不管怎樣,這一時期的牛僧孺還是以正人君子麵貌示人的,韓愈、柳宗元、白居易和元稹等名士都與之相交,可為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