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和九年(814)十月,始終盤踞在牛僧孺頭上的政敵李吉甫死了,在同僚的舉薦之下,牛僧孺終於得以直言敢諫的美名入朝為官,拜監察禦史。此時,牛僧孺三十五歲,正好是古代為官的黃金年齡。不過,恰逢此時,牛僧孺的母親周氏病故,他隻能回到家中丁母憂。三年之後,牛僧孺丁憂期滿,得以複任監察禦史之職。在此任上,牛僧孺到江南道諸州巡查,主要負責考察民風,曾經辦理了黃州錄事參軍張紹拋棄妻子的案件。在當時,國家對於婚姻製度的規定非常嚴格,但是在江南諸州卻大行棄妻之風,牛僧孺巡查江南道實際上是為了移風易俗。由於辦事得力,牛僧孺很快升為殿中侍禦史,並於次年再次擢升為禮部員外郎。
禮部是國家重要職能部門,分管國家大典、皇帝祭祀和科舉考試等重要事宜,員外郎是繼上書和侍郎之後的第三把手。由此可見,牛僧孺雖然品階不高,但是已經登上了國家的中心政治舞台。在此之後,牛僧孺的仕途升遷登上順風車,一路出任考功員外郎、集賢殿直學士、庫部郎中和知製誥等職。知製誥負責下達各種國家最高級別的詔令,並且是由皇帝直接口授,雖然隻是個辦事人員,但是該職位已在國家核心權力圈之內。不足一年,牛僧孺便被提拔為禦史中丞,由此成為言官之首。
在禦史中丞任上,牛僧孺首先明確了當時的法典,尤其對各類案件辦理所需時間做出了明確規定,使當時的陳年積案大多得到解決。與此同時,牛僧孺對於法典的推行更是不遺餘力,曾有宿州刺史李直臣收受巨款賄賂,按罪當誅。但是李直臣對當時掌權的宦官集團大行賄賂,在他們的幫助下大有開脫之勢。牛僧孺作為言官之首,對於宦官集團的不法行為直言不諱,最終說服了當時的穆宗皇帝依法對李直臣進行懲處。不言而喻,宦官集團幫李直臣開脫乃是違法亂紀的行為,牛僧孺據理力爭可謂嚴明法紀,但是宦官集團卻狹隘地認為牛僧孺在與他們為敵,因而雙方之間的仇怨越積越深。
當然,穆宗皇帝也是宦官專權的受害者,因而對於牛僧孺的做法,他予以最大限度的支持。對於李直臣事件,穆宗皇帝就對牛僧孺大為讚揚,並且給了他頗多封賞。如果從表麵來看,皇帝獎勵有功之臣,屬於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但是如果仔細思考,就不難看出在這件事的背後,充斥著幾大政治集團的權力碰撞。宦官專政在憲宗皇帝時期已然成型,這些所謂的“中官”胸無大誌,聚斂錢財往往是他們最大的人生追求,而收受賄賂就是最主要的手段之一。因此,宦官收受賄賂在當時極為普遍,而牛僧孺雖然堅持懲辦李直臣,實際上卻是打擊宦官集團的氣焰,當然也是在剪除他們的勢力。
牛僧孺代表東山再起的革新派大臣,穆宗皇帝代表皇權集團,另一派沒有直接露麵的守舊派大臣,顯然也站在宦官集團的對立麵。由此可知,在當時的唐王朝內部,皇權聯合大臣打擊宦官的運動,已經悄然拉開帷幕。機緣巧合,牛僧孺成了這場政治運動中的先鋒人物,他的所作所為也將直接影響當時的局勢發展。而作為此時的當權者,宦官集團不可能坐以待斃,一係列的反撲行為都在明裏暗裏進行著。作為應對,穆宗皇帝不斷加強對革新派大臣的扶植,牛僧孺因此被擢升為戶部侍郎,成為整個唐朝財政機關的重臣。
按照古代社會的官場慣例,負責財政大權的官員,乃是宰相一職的不二人選,穆宗皇帝顯然已經準備讓牛僧孺出任宰相了。與此同時,還發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為牛僧孺最終登上宰相位起到很大作用。一次,河中節度使韓弘入朝覲見,為了最大程度爭取作為節度使的權力,他對朝中百官大行賄賂。在當時,這種現象也是極為普遍的,很多朝中官員甚至就是各鎮節度使的耳目。但是,當韓弘賄賂到牛僧孺府上之後,被嚴詞拒絕了。應該說,韓弘身為節度使,不一定有叛亂之心,之所以賄賂朝官多半隻是處於自保。牛僧孺之所以如此是非分明,實際上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果然,穆宗皇帝得知此事之後,又對牛僧孺進行了一番讚賞,同時也更加倚重他了。
這個時候,還有一人非常有希望出任宰相,他就是前宰相李吉甫的兒子,也是牛僧孺一生中最主要的政敵李德裕。相比之下,當時的宰相李逢吉更欣賞牛僧孺,因而將李德裕排擠到地方去做官,牛僧孺和李德裕之間的矛盾也更加深重了。一方麵是穆宗皇帝的寵信,一方麵是宰相的引薦,牛僧孺終於在唐長慶三年(823)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由此成為大唐帝國的宰相。
艱難輔政路
長慶四年(824)正月,穆宗皇帝因服藥暴斃,敬宗皇帝登基稱帝。由於他年僅十六歲,牛僧孺受穆宗皇帝遺詔,以宰相之職輔政。期間,敬宗皇帝輕信道士長生不老之說,想要召見天下道士,由於牛僧孺的勸阻才告作罷。除了忙於政務,牛僧孺還以他在文學和史學方麵的造詣,開始監修國史,並因此得授集賢殿大學士。在舉薦賢才方麵,牛僧孺也有作為,比如白居易就曾因為他的舉薦,而出任太子左庶子。但是由於政見不和,牛僧孺和李逢吉之間也出現了很大矛盾,再加上宦官集團的攻擊,牛僧孺在朝中的處境日漸艱難。於是,牛僧孺出任宰相不滿一年,便以身體抱恙為由,多次上書請求辭去相位,但是敬宗皇帝並未準許。
敬宗皇帝雖然年少,但是對於帝王之術頗有心得,何況穆宗皇帝早已對此時的政治格局做出安排,因此敬宗皇帝非常清楚,滿朝之上無非三大政治勢力,即宦官集團、守舊派大臣和革新派大臣。這三股勢力必須相互製衡,才能換來朝政的基本安寧,如果三者的勢力失衡,朝政很可能會變得雞飛狗跳。牛僧孺作為革新派大臣的代表,如果輕易罷相,必然會讓局勢迅速惡化。因此,盡管牛僧孺一再請求罷相,敬宗皇帝就是不同意,而且還加封他為金紫光祿大夫,奇章郡公,食邑三千戶。這一封賞是明顯的政治信號,即敬宗皇帝對牛僧孺是非常倚重的,這就有了牛僧孺公開阻止李逢吉打擊杜元穎事件。
杜元穎也是當時的宰相,由於政見多與李逢吉不和,遭到諸多排擠。最終,杜元穎在政爭中落敗,被貶到地方做官。一次,李逢吉和牛僧孺在政事堂閑談,李逢吉對於杜元穎被貶之事心懷愧疚,說了一些自責的話,實際上是為了贏得牛僧孺的好感。但是牛僧孺絲毫不買他的賬,毫不避諱地指出杜元穎被貶就是他在背後搞鬼,弄得李逢吉很是下不來台,此後也不敢繼續打擊杜元穎了。後世史學家就此論斷,李逢吉和牛僧孺是一黨的說法有欠考量,在此予以采信。要知道,穆宗皇帝病危的時候,李逢吉和牛僧孺都曾建議儲君的人選,但是二人的意見並不相同。
李逢吉拉攏牛僧孺不成,轉而對他實施打擊,由於牛僧孺羽翼未豐,隻能繼續上書求退。敬宗皇帝為了表示恩寵,在鄂州(今湖北鄂州)建立武昌軍,讓牛僧孺以禮部尚書和宰相的頭銜出任節度使,兼鄂州刺史等職,在當時被稱為“使相”。史家評價牛僧孺的“使相”一職,乃是“佩相印而專節鉞,文武二柄付於全才”,可見敬宗皇帝對他的倚重程度。接下來,牛僧孺得以在鄂州施展拳腳,其中最主要的一項政績就是建造城牆。當時,鄂州城牆主要是草木結構,雖然建造比較簡單,但是每天都要修葺一次,而負擔最重的無疑是老百姓。牛僧孺到任之後,改用磚石鑄造城牆,雖然一時的負擔較重,但是建成之後再也沒有打擾過百姓,同時大舉加固了城防工事,屬於一勞永逸的做法。
按照慣例,各地軍隊雖然有節度使坐鎮,但朝廷還是會派一位宦官做監軍,乃是朝廷對各地節度使赤裸裸的不信任。因為立場和利益的問題,各地節度使和監軍的關係非常讓朝廷頭疼,他們要麼同流合汙,一起欺騙和蒙蔽朝廷。要麼激烈對峙,以至於監軍被驅趕甚至被殺害的現象屢見不鮮,朝廷對於這種情況也是敢怒不敢言,隻能再派監軍赴任,但多半隻能充當耳目。牛僧孺作為節度使,基本上保持了不卑不亢的態度,他既不諂媚,也不失禮,隻是做好在分內的工作,以至於連宦官都欽佩不已。在此期間,牛僧孺還收攏了李玨、韓佽和柳仲郢等大批人才,這些人後來都成為唐王朝的重要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