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
這地方離市區不到三十公裏，坐汽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因為離市區近，一些單位和商人在這裏建了不少度假休閑的場所。
李木子跟這裏的許多老板弄得很熟絡，常帶些寫字畫畫的到這裏來蹭飯。
何為也跟著來過。其他人大都酒足飯飽之後一抹嘴走人,再不想承諾過的事。何為是個實在人。回來，很認真地寫了篇散文，把他吃過飯的那家度假村細細作了描繪，標題是《新桃花源》。文章交把李木子，在他管的欄目裏發出來。那家度假村的老板姓孟，平時喜歡跟文化人來往，自己也喜歡寫寫畫畫。何為的文章在報上發出來，孟老板自然高興，請吃的錢沒有白花，等於象征性的廣告費。又當即用“新桃花源”給自己的度假村正式命名注冊。
孟老板從此把何為看得很重，說我這地方你跟你的朋友隨時可來，吃住都算我的。
何為當時並沒有怎樣把這話放在心上，商人的話哪裏當得了真，他也不是個喜歡跟人粘乎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趙響，他決不會單獨去找孟老板。
趙響大學畢業應聘到京城的那家報社之後，幾乎沒有休過假。一二年下來，積攢了不少日子。她回了一趟老家，在一個小縣城跟父母和同學聚了幾天，覺得沒勁。有一回飯局，鬧得正凶的時候，她突然不辭而別，直接去了火車站。她老家跟何為所在的這個省份中間還隔著一個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是今天早上。然後，在車站等到省作協的人上班，打聽到到何為的電話。
火車站廣場一片混亂。何為看著坐了一整夜火車的趙響，有說不出的感動。在湧動的人流中的趙響顯得孤單而弱小，頭發淩亂，臉色發灰，眼睛裏滿是疲憊。但剛剛在電話裏，她顯得那麼輕鬆，沒事人似的。
“我該去哪兒？”
趙響說：
“我上了車才覺得我來得太冒失了。對不起，我給你出難題了。”
“怎麼是難題，我很高興。”
何為說。
“你不必安慰我，你的眼睛把什麼話都說出來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一個正在文壇上走紅的才子會不會接見我還是個問題呢。”
“莫笑話我了。走什麼狗屁的紅。說真的，你打算怎麼安排？”
“這麼說，你真不打算管我了？”
“你不會是來嫁我的吧？”
趙響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你願娶我嗎？”
“你是當真的？！”
“看把你嚇得。”
趙響大笑：
“跟你開個玩笑。不過我真是來拜訪你的。你能幫我找個免費的住處嗎，我沒準會住上十天半個月。”
“應該沒有問題。”
何為表麵上滿有把握，心裏亂亂的。想來想去他能找的隻有那個度假村的孟老板。
孟老板還真是個說話算數的人，答應得很痛快：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隻管帶來就是。見何為帶來的是位美女，他很是高興。他把他們帶進度假村最好的一套房子。那套房子有一主一從兩個臥室，臥室之間是個大客廳，客廳跟門相對的一麵是一整麵玻璃門牆，門外是個大陽台，陽台下麵是一條嘩嘩作響的溪流，溪流那邊是一麵陡峭高聳的山坡，層層疊疊地覆蓋著鬱鬱蔥蔥的竹林。把進客廳的那扇對開的門一鎖，這裏便是亞當和夏娃的天下。
“還行嗎？”
孟老板問。他心裏其實是覺得不成問題的。
“不行。”
何為說：
“太過分了。”
“怎麼過分？何老師不至於看我不起吧？”
孟老板是個認真的人。
“你說到哪兒去了。趙記者她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大地方的，她要住十好幾天呢。”
何為稱趙響作“趙記者”，把他們的關係定位為工作關係，又特地強調了是趙響一個人住。他不希望孟老板以為他有什麼秘密。他跟趙響到目前為止還說不上有什麼實質性的秘密。他來找孟老板實在是萬不得已。
“趙記者是我的客人，跟你沒關係。”
何為心裏那點事，孟老板一眼就看穿了：
“趙記者，你隻管住。隻要你不嫌條件差，不要說十天半個月，就是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北京的大記者，我就是八抬轎子也請不到的。”
趙響抿嘴看著何為。
何為問：
“你不怕嗎？”
“怕什麼？”
趙響反問。
“這麼大的房子。”
“房子大有什麼可怕的？”
趙響很天真的樣子。
再堅持就顯得做作了。
“那就住吧。”
何為別無選擇。
“那好，趙記者坐了一夜車，洗個澡，好好休息。午飯時我來請你。”
孟老板不看何為，隻關照趙響。但他出去時，用力帶上了房門。